第86章
雨天客人不多,面馆里只有他们三人相对而坐,因此说起话来也不必顾忌什么。
白璟的脸颊被热气烘出一层薄汗,更衬得他面若桃李,眉眼乌浓。
细究起来,他该称谢尽芜为堂兄。此时若仔细看去,他的五官样貌倒是与谢尽芜有些相似。
只是谢尽芜的那双眉眼,生得实在是世无其二的漂亮,殷润乌黑、深山冷泉一般。白璟的眉目仅是与他有三分相像,便已称得上万中无一的俊秀少年。
“叶姑娘快尝尝这道虾好不好吃,”白璟意有所指地笑道,“哥特意吩咐我做的,说叶姑娘喜欢吃。”
谢尽芜抬起眸,目光淡然地瞥他:“不要多话。”
白璟挑着眉看他一眼,转头对叶清圆笑道:“都是剥好了的,虾线也挑了。”
“好,”叶清圆很给面子地夹了一只送入口中,果真香嫩,诚挚道,“好吃。”
白璟顿时喜上眉梢,他像是个献宝的孩子,急切道:“那你再尝一口面,汤底是我特制的。”
叶清圆忍着笑意挑了很细的一缕面,手腕翻转,让龙须面缠绕在筷子上,尝了尝,赞不绝口:“嗯,很劲道,火候也刚刚好,有一种鲜嫩的香气。很好吃。”
白璟从未在厨艺方面受过这样诚心实意的夸赞,顿时喜不自胜,笑道:“叶姑娘喜欢就好,给叶姑娘做饭吃真的好有成就感。”
叶清圆垂着眼帘微笑,对他的直白与天真感到有趣极了。
她脸上温和淡然的笑意落在谢尽芜的眼底,漂亮得近乎刺目。
谢尽芜默不作声地望着她,薄红的唇抿成一线。
他方才也吃了一口面,唇色愈发艳红起来,衬得面庞皙白,如冰如雪。
叶清圆察觉到他的目光,好奇地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谢尽芜依旧不做声,右手却伸到桌底下,握住了她搁在大腿上的手。
明明才说了不要随意牵手的!
叶清圆的脸颊蓦地升起热度,净白的肌肤上浮现薄薄的一层红。
他这次微微用了力,修长的指嵌入她的指缝里,随后弯曲、掌心相合,是个十指相扣的姿态。
热度再次传递而来,不光是手,甚至连腿上都感受到他掌缘的热意。
叶清圆掩饰性地低下头,状若自然地夹了一筷子嫩菜心,慢慢咀嚼着。
她挣不脱,也猜不透谢尽芜到底想干嘛。他就这么握住她的手,没有半分要放开的意思。
“我在家里变着花样做饭,爹爹却也没夸过我。”
白璟托着下巴,眉心拧起,很迷茫不解的样子,“他还说我是浪费自己的一身天赋。真是奇怪,我的天赋很明显就是做饭啊!这又有什么浪费?”
谢尽芜淡声道:“舅父是望你用心修习族传术法,将来好继承家业,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厨艺上。”
“可是我不想啊,”白璟嘟囔道,“我早就说了,将来家主的位子让哥坐就是了,我没有那个……”
“胡言乱语。”谢尽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渡亡世家的家主之位,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来坐。”
白璟的眉目间露出些失望神色。不过也没失望太久,想来也是被拒绝过许多次,早已习惯了。
他放下筷子,转身去后厨拿了热水壶冲茶。
那道门帘一晃,随即悬垂下来。
叶清圆朝桌子底下看了一眼,谢尽芜的手还纠缠似的握住她的手,他的掌缘不经意地贴在她的大腿,热度透过衣裙缓缓地渡过来。
她搁下筷子,很认真地与他对视:“谢尽芜。”
谢尽芜看着她,好无辜:“嗯?”
看来是装傻到底了。
叶清圆心中叹了一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拉他的手腕,同时用力地挣开他的掌心,费劲巴拉地挣了好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的手拽出来。
反倒是她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因着她的挣扎,薄薄的肌肤泛出一层浅红。
叶清圆闭了闭眼,决定态度要冷下来,语气要重下来:“谢尽芜,松手。”
她扬脸看他,眸中那点如水似的温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羞恼之意。
谢尽芜垂下眼睫看她,眼里有点落寞,本来微翘的唇角也
抿成了一道直线:“不可以吗?”
第63章 渡河哪儿就有这么夸张?
不可以吗?
她好像从没说过“可以”吧?
叶清圆对上他那双殷润乌黑的眼眸,语气无论如何也冷不起来了。她轻声,几乎是哄人的态度:“吃饭的时候不可以。”
“吃饭的时候不可以?”谢尽芜若有所思地低声重复。
“对。”
“好。”谢尽芜黑润的眼珠动了动,唇角微翘,终于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她的手。
叶清圆无暇多想,慌忙收回手。那边帘子一打,白璟提着茶壶就过来了,口中不住念叨道:“也不见有什么好茶。幸好我未雨绸缪,提前都备好了。”
他将茶碗摆好,澄绿的茶水注入,一股微微苦涩的香气扩散开来。
“是上好的碧螺春,我特意从家里拿来的。”他是个十足的少爷做派,出行吃住都讲究,“其他还有好多茶,都在侍从们那里存着。”
面馆里只有他们三位客人,外头街上急雨瓢泼,不见人的踪影。叶清圆提议道:“既有侍从,不如让他们一块进来避雨吧?”
“避雨?哈哈!说出来怕吓到叶姑娘,我们渡真世家的随从侍卫——”
白璟抬眸,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都不是人。”
他话音落下,长街倏忽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是谁家店前的遮雨布被风刮倒,雨声渐响。
叶清圆错愕一瞬,片刻后才慢慢颔首:“有所耳闻。”
回想起来,原书中着实有这么一个设定。渡亡世家以一只引魂铃引渡亡魂,但若有生前为非作歹、小奸小恶的亡魂,惧怕到了阴司会遭受刑罚苦楚,而主动留下偿还罪孽的,渡亡世家也会与阴司打好招呼,视情况网开一面。
这些亡魂,一部分投入当地城隍门下,由城隍老爷亲自发落。另一部分,便交由渡亡世家处置。
很显然,白璟口中的侍从们,也不过是两名想要赎罪的亡魂罢了。
思及至此,叶清圆不由疑惑道:“这些亡魂生前都是兴风作浪惯了,如今也会乖乖听你们的差遣吗?会不会有那种不听话的?”
白璟漫不经心道:“嗯,有是有。可我们渡亡世家可不是吃干饭的。一道铃力打下去,管他生前是公子王孙还是商贾巨富,敢有作恶的念头就五雷罩顶、魂飞魄散。”
他双掌交握,做了个炸开的姿势,轻声笑道:“砰。”
这种狠辣的手段,在这位少主的口中竟是如此稀松平常。也怪不得,渡亡世家从不肯与旁的世家有所交涉,而其他子弟也对渡亡世家之人唯恐避之不及。
“叶姑娘不用怕,我都叫他们躲得远远的,”白璟看到她低垂的眼睫,“若非有要事,也绝不许他们露面,好吗?”
叶清圆微笑:“无妨。”
她眼中笑意温和似流水,说话的嗓音也温柔。兴许是吃到美食觉得满足了,浑身透出一种慵懒随和的气息。
这样鲜活的、柔韧的姑娘,怪不得连高悬如山巅飞雪的谢尽芜都要和她一路同行。
还非要牵手。
白璟忍笑忍得很辛苦,没想到堂兄谈起情来,竟比他还幼稚几分。
要知道,若非他近几年来总牛皮糖似的缠着谢尽芜历练,谢尽芜根本不会和他讲半个字,更不会与他身后的渡亡世家有任何往来。
他像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冷心且冷情,也不知是活个什么劲儿。
叶清圆的余光里,谢尽芜正一瞬不转地看着自己。
她的眉梢眼角犹带笑意,下意识地转头和他对视,两人视线相碰一瞬,随即错开。
谢尽芜很快就垂下眼帘,避开了她含笑的目光。
这是又怎么了?
长街骤雨初歇,唯有廊檐、树枝上积存的雨水滑落,砸在地面的水洼里,发出碎玉般的清脆声。
一顿饭结束,三人商议着渡河北上,在冽雪山谷附近暂居。
“这条河流我提前探查过,汛期早过去了,水流不算湍急,但水很深。”
白璟提前两天就到了,闲来无事将周遭的地域情况摸索了个遍:“镇子的北边有打渔的人家,我们可以借他的船,半个时辰就能渡过去。”
按照原著的描述,河流的北边没有村镇、荒无人烟,唯有几处早已被人废弃的旧院子。
冽雪山谷的封印阵法威力巨大,唯有小寒过后,封印才会松动三分。也就是说,他们要在那里住上将近两个月,才能等到进入山谷的时机。
谢尽芜抬眼道:“山谷外的村庄,是否还有人居住?”
“唯有一处许家庄,是做了多年的皮货和草药生意,不肯迁出冽雪山谷。”白璟如实道,“我已打听过,那许家庄常年居于深山,从不与外界交流,就连这镇上的百姓都很少见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