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商小公子这么莽撞,居然也会给自己留点后手。
  晓羡鱼好奇地问:“商公子,你被抓上山还真是计划好的?”
  商宴挑眉“嗯”了一声:“前月商家接到一桩仙门委托,要调查几起失踪案。我爹把这事交给了我,让我出门历练历练。我查了一下,发现失踪的几人要去的地方都途经这一带。”
  晓羡鱼明白了,她挑了挑眉:“然后你来此一打听,听说有座邪门的‘残山’,古怪颇多,便想了个法子,以身做饵混进来?”
  商宴觑她一眼,嘟囔道:“怎么,我这法子不好?”
  晓羡鱼:“……好,好极了。”
  好得几条命都不够他使的。
  在这盈山里,恶的是山神,更是人。只是向来法难责众,那么多人,其中亲手沾染过鲜血的或许只有族长一人,而余下皆是帮凶。
  不过,那些人最终要如何处置,不是她需要头疼的,交给仙盟评判便是。
  至于魇眼的事,虽然会给她带来一点麻烦,但终归是要上报霜天台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商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事需要霜天台来处理,但他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身为仙门弟子,还是学剑的仙门弟子,对霜天台自然忐忑又向往。
  以至于当那些白衣挂剑的弟子从天而降,要来带走二人时,商小公子甚至有些晕头转向。
  他第一百次扭头问晓羡鱼:“我们真要去霜天台了?”
  晓羡鱼叹了声气。
  “对。”她木着脸,“我们要去霜天台了。”
  晓羡鱼已经提前给云山传了训,让师门遣人来将阿音接回云山好好照顾,待她忙完一切回去,再为她寻个好去路。
  就是苦了倒霉鬼了。
  霜天台乃天道护持的纯阳之地,是天底下最克制阴鬼的地方。倒霉鬼刚离开那没多久,便又要回去了。
  此前,晓羡鱼生怕他受不住这罪,便同他商量着,想让他先和阿音一道回云山等她。
  谁料奚元闻言,眼皮一垂,楚楚可怜地望着她道:“小仙姑可是不愿渡我了?”
  “什么?”晓羡鱼吃了一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奚元唇角一弯,俯身凑近她,“那就带上我。”
  说完也不管她反应,一溜烟钻回了闻铃伞中。
  晓羡鱼原地愣神半天,心想倒霉鬼可真没有安全感。
  ——分明是为他好,他倒反过来觉得她要扔了自己。
  也不知生前经历了什么。
  *
  晓羡鱼便只好带上奚元,同商宴一起,再一次去到了霜天台。
  ……也再一次见到了沈疏意。
  天山殿内,淡漠高华的男子坐在主座之上,狭长双眸含着霜雪意味,居高临下望来。
  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晓羡鱼身上。
  商宴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抬头看看沈疏意,又扭头看看晓羡鱼,一脸迷茫。
  终于,沈疏意开口了。
  他面无表情,启唇:“又是你。”
  晓羡鱼:“……”
  晓羡鱼:“嘿嘿。”
  第35章 问春风 首席の盛邀
  面见首席前, 晓羡鱼和商宴已接受过霜天台弟子的问讯。
  沈疏意想必是知道来龙去脉的,然而此刻,他就这么一脸冰冷端坐上方, 也不发问,气氛着实不妙。
  晓羡鱼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开口:“那个, 首席大人, 要不先听我给您解释一下?”
  沈疏意没出声, 只微微一颔首, 示意她继续。
  “是这样的,我那日路过盈山——别这么看我,真的只是路过。您可以去天山脚下的雪枯城里,找一家叫做常记的车行,查查半个月前当值的伙计,他应该记得我, 还有那个车夫。”她捋着前因, “我到了盈山一带,听车夫说起那山上的邪乎传言, 一时好奇上去探查, 结果意外听见商公子被抓进山里成了祭品, 便想着前去救他……”
  晓羡鱼省略了自己上盈山的真实缘由, 只用一句好奇盖了过去——不然她总不能告诉沈疏意, 自己当时并没多想, 只想着随便找个阴气重点的地方, 给自家倒霉鬼补补身体。
  她一说, 沈疏意又该关注些有的没的了。
  总而言之,晓羡鱼此番确实纯属意外,一切都有迹可循。
  事实本就如此, 旁人再如何疑心,也翻不出她什么问题。
  主座之上,沈疏意眼眸微阖,眉心冰蓝纹路暗芒流转,浅淡的辉芒镀于面容,好似覆着一层薄霜。
  听完晓羡鱼言简意赅的总结,他着实安静了好半晌。
  商宴正愣着神,忽然感觉一旁的晓羡鱼伸肘捅了捅他。
  他瞄她一眼,下意识接过话头:“对,我姓商名宴,来自瑶州世家,我去盈山是为完成仙门委托,调查几桩失踪的案子……”
  沈疏意冷淡打断:“这些我都知道了。”
  说着从座上起身,缓步而下。
  他停在晓羡鱼面前,瞧了她片刻,眸光一转,落到商宴身上。
  商宴顿时有些紧张。
  ——大名鼎鼎的霜天台首席就近在咫尺,打量着自己。
  “见到那只眼睛时,”半晌,沈疏意开口,“你是何感觉?”
  商宴一愣:“我记不大清楚了。”
  沈疏意垂眸凝着他,高大的身形罩下淡淡阴影,气场十分迫人:“小公子不妨再仔细想想?”
  语气看似平淡,却并不留余地,明晃晃是在强人所难。
  一旁的晓羡鱼扯了扯嘴角——她丝毫不怀疑,倘若商小公子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位首席大人会把他留在霜天台、直到他想起更多细节为止。
  “……”
  商小公子微一哆嗦,显然也感受到了对方话中凉飕飕的意味,只好硬着头皮回味起那点恍惚得很的感受。
  有时人要靠逼迫来激发本能,在这等情境下,商小公子挣扎了半天,还当真想起了点东西——
  “对了,我隐约间好似曾坠入过某个很骇人的地方,那里阴冷潮湿……有些像水,但又黏糊糊的,压得我喘不上气,就好像……”
  他皱着眉,搜肠刮肚地翻寻着合适的形容。
  沈疏意忽然道:“就像沼泽?”
  商宴睁大眼睛,恍
  然道:“对对对,就是沼泽。”
  望入那只金眸的一瞬间,他仿佛陷入了充斥着无尽黑暗与绝望的深沼。
  沈疏意敛了敛眸,看上去对此并不意外。
  ——纵使他能够短暂地与魇眼相视,但也逃脱不开这般感受。
  商宴努力又想了想:“我很快就被拉开,这才回过了神……其余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半晌,沈疏意微一颔首:“我知道了。”
  他轻飘飘往殿门扫了一眼,一个候在那里的弟子立刻上前,对商宴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商宴愣了一下,不知沈疏意为何命人带他先行离开,单独留下晓羡鱼。
  他满腹疑问,跟着那名弟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大殿。
  殿内重归冷清。
  晓羡鱼猜测沈疏意支走商宴,是又要像上次那般,猝不及防给自己来一手探魂。
  她做好准备随时开演,然而沈疏意没有那么做。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冷不丁问:“听说,你能直视魇眼?”
  就知道他要问这个。晓羡鱼乖乖点头。
  沈疏意顿了顿:“没有任何不适?”
  晓羡鱼诚恳地道:“挺害怕的——算不适么?”
  “……”沈疏意沉默良久,冷然问道,“你在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晓羡鱼:“好像是个人。”
  说完觑了眼沈疏意,对方神色淡漠,没什么变化。
  看来他知道眼睛里藏着某人的影子。
  上回沈疏意不愿意告诉她太多,这回,晓羡鱼心中有了猜测——
  高阶修士元神强大,沈疏意又有天纹护体,他应该也能与魇眼对视……但估计只有片刻,至少无法久到支撑到他看清那人是谁。
  还有另一种可能。
  她和沈疏意在魇眼中看见的并不一样,这兴许正是那眼睛惑人的手段之一。
  沈疏意见到的人影没准也是他自己。
  片刻,沈疏意问:“你可有看清那人?”
  晓羡鱼垂了垂眼,含混道:“……挺模糊的。”
  沈疏意望着她,良久没说话。
  磨人的寂静中,晓羡鱼寻思着他是不是又起疑了,就看见沈疏意忽然抬起了手,掌中浮现一道流光。
  流光凝成画卷,在他手上徐徐展开——那是一幅画像。
  晓羡鱼瞥了一眼,不由愣住。
  那上头画着一个年轻女子,容颜极盛,赞上一句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然而无论是谁乍然望去,首先注意到的都不会是她的五官,而是那鲜活的意韵。
  她昳丽的眉眼间,落着明艳却不灼人的恣意,犹如吹着春风生长的青野,连天的火也难以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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