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紧紧盯着他,不放过每一个反应。
“怎会不知。”奚元的神色和语气皆是平常,一丝波澜也不兴。他嗓音低懒,闲聊似的随意问,“你和他前世关系好么?”
晓羡鱼看他反应平淡,未免有些失望,摇摇头:“不熟。”
奚元似笑非笑:“哦,不熟?”
“嗯,交集不多。”晓羡鱼想了想,“但他是个好人。”
当年魇骨觉醒之初,她未行恶事,却被咬定成魔神厄沼的转世喊打喊杀,是那位师兄站出来为她说话。
后来她入魔叛逃,微玄圣子亲自捉拿她,监禁她,皆是职责所在,她从未心有埋怨。
他一直在用手中的天意之剑做他应做的事,对她这个师妹无私情,也无私怨,从始至终公平正义。
好像一道越不过的规则铁律。
而对于一道规则铁律,晓羡鱼也很难生出些什么别的看法。
所以她下意识相信微玄绝不会是屠谷的凶手。
奚元又莫名地重复了一遍:“哦,好人。”
晓羡鱼简直有点儿莫名其妙:“……怎么了?”
奚元神色淡淡:“没什么。”
晓羡鱼一顿:“你不高兴?”
他为什么不高兴?她方才说什么了?
是因为提到了微玄吗?
晓羡鱼心中一动,奚元难得表露出情绪,她好像终于从对方密不透风的伪装和防备里撬出一丝缝隙,忍不住想要乘胜追击。
然而没等她思索好要说什么,奚元眼皮一撂,意兴阑珊地往外走去。
雪白衣袍掠过白玉莲花台,剔透净色交相辉映。
“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竟然是打算就此离开了。
这怎么行?晓羡鱼一愣,忙想抓住他:“等等——”
可是指尖撞到了莲花台结界,蓦地一疼。
她“嘶”地一声抽回手。
奚元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下意识般朝她递了一下手。
结界并未拦他。
晓羡鱼生怕他下一刻便抽手离去了,自己又出不去这结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飘走。
她于是眼疾手快攥住他的袖子:“好端端的走什么?不许走。”
奚元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下一刻,身上锁链骤响,他猝然被她拽了过去。
许是他对她不习惯设防,晓羡鱼这一下偷袭,直接将他给拽进了莲花台。
确切地说,是拽进了她怀里。
但少女肩背单薄,承受不住他,于是他们双双跌落莲台之中。奚元用手撑了一下,好险没直接压在她身上。
他眉尖轻蹙,垂下眼,目光落向身下人。
晓羡鱼躺在连台上,自下而上望着他,桃花眼眯起,挑着点狡黠的笑意。
奚元静默地别过脸去,想要起身。
晓羡鱼却一把揪住他衣襟,将他又往跟前拉了拉。二人距离一下变得极近,鼻尖与鼻尖之间,或许仅有一掌距离。
“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想跑?”
晓羡鱼直视着他,一字一顿质问着,那模样简
直有点儿凶狠——
“先前还说可以借我点体温,怎么,这会儿却不慷慨了?”
第79章 咬颈 亲这么久,他好贪心。
过了半息, 晓羡鱼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些什么。
她的心重重跳了两下,眨眨眼,维持着神情不变, 欲盖弥彰地逼问道:
“问你呢,说话——”
奚元垂眼, 少女粉面桃目, 灵动鲜活, 一双琉璃色的眼眸近在咫尺。
她和前世很不相像, 唯独眼睛还残余着一点旧时的影子。
“没想跑。”奚元低声道,“只是有些事务在身……”
晓羡鱼“呵”了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鬼君那么有闲心,在我身边演了几个月的戏,这会儿倒成大忙人了?”
奚元:“……”
无可反驳,他只好轻叹一声:“好, 我不走。”
晓羡鱼瞧着他, 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奚元整理着被她揪得皱巴巴的衣襟,默默起身, 跪坐到一旁。
那温顺乖巧的姿态, 仿佛是在等待审问一般。
白玉莲花台映照得他肌肤也如玉, 干净无暇, 让人看得手痒痒, 忍不住想要摸一把试试手感。
晓羡鱼心中想着, 于是便这么干了。
她坐起来, 与奚元面对面, 然后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白玉底下,顷刻烧起血色,泛起灼热温度。
晓羡鱼用上了些力道, 盯着指腹下猩红的痕迹:“像这样,会疼吗?”
想想又凶巴巴地补充一句:“说实话。”
奚元顿了下,温吞回答:“疼。”
晓羡鱼缩回手指,又问:“在霜天台时,你告诉我这是天道威压,为什么我碰你也会这样?”
奚元不语。
“行吧,又是一个不能说的问题。”晓羡鱼了然地耸耸肩,那模样已然十分习以为常,她换了个问题:“你囚我在此,目的是什么?”
奚元偏了下头,半真半假地回答:“许是,喜欢你?”
如若换到往常,乍然听到他这么说,晓羡鱼必然要好一阵惊慌无措,从而被扰乱思绪。
但此时,她眉眼平静,盯着他认真地说:“好,我信。”
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奚元微微一顿。
晓羡鱼懒洋洋地靠在白玉莲瓣上,支着脑袋看他:“我睡前琢磨了许久,始终在想你当着沈疏意的面,将我带到鬼界的原因。”
“然后我想明白了。”
“这本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对吧?”晓羡鱼道,“只是在哀亡谷出了个意外,我不当心被沈疏意察觉了来历。”
“你不惜暴露凶灵身份,打断我使出那一剑。但沈疏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没有证据,他会有一万种手段问出证据。所以你还是决定将我带走。”
晓羡鱼一字一顿:“你在保护我。”
她来时看到极乐京,最弱小的存在也能安居乐业,努力生活,便知幽都山鬼王并不是人间揣测的那样。
鬼市甚至禁止用活人作食材。
要不是沈疏意确实忌惮幽都山,她简直都要怀疑奚元是正道派来的卧底了。
奚元静默不语,没承认也没否认。
“可你也当知道,你能那么轻易地从沈疏意手底下抢走个大活人,少不了我的配合。”晓羡鱼挑了挑眉,“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跟你走吗?”
奚元拢了拢眼,神色间瞧不出什么心绪起伏,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你想知道我有何图谋,故而以身犯险。”
“唔,差不多吧。”晓羡鱼含混地应了声,又说:“但……也不止于此。”
奚元瞧着自己腕间锁链,黑白分明好似一道分界线,让他想起隔在人间与鬼界间的万丈天堑。
他有些出神,闻言轻轻问了声:“什么?”
晓羡鱼静了静,冷不丁忽道:“许是,我也喜欢你?”
“……”
奚元缓缓抬起眼眸,纯黑的眼珠像两颗毫无杂质的曜石,直勾勾地望向她。
那目光浑然不含一丝情绪,像审视,像分析,仿佛把人从里到外的骨骼肌理都细致剖开。
他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实性。
晓羡鱼袖间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好像把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攥在了掌心里。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奚元,你在我这里,从来就不是什么‘险’。”
奚元眸光微动,好似想说什么。
却没能说出口。
因为晓羡鱼忽然贴了上来,她的眉目在视野里放大,一瞬好像被拉得无限长,容纳经年岁月,数载光阴。
少女的唇瓣柔软温热,轻轻压在了他的唇上。
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好像是她的香囊。
那是个相当青涩的吻,甚至不当心撞到了他的鼻尖。然后她稍显笨拙地偏头调整了下,含住了他的唇。
很烫。
也很疼。
呼吸交混,她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卷来,所过之处,都好像燎起细细的火。
连带着撞得肺腑都隐隐生疼。
奚元的眼眸恍有一瞬失神。他本能般抬起手,掌心覆上那段纤细雪白的颈,指尖缓慢摩挲。
跳动的脉搏透过血肉传来,仿佛这样,便是将眼前人牢牢掌控在了手中。
晓羡鱼只觉得冰火两重天,鬼魂周身气息寒凉,但肌肤相触的地方都又灼烫得很。
她经验缺失,毫无章法地浅啄了一通,自觉亲吻多半便是这么一回事了。然而紧接着,一只手毒蛇似的缠上后颈,奚元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浅啄顷刻变成唇齿相缠。
晓羡鱼微微睁大眼,清晰感受到属于奚元的气息深入,蔓延。温吞却不动声色地冲撞着,将她的思绪搅作一团。
奚元没有禁锢着她,那只搭在颈上的手并未带上分毫力道,却好像软绵绵、湿黏黏地渗入了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