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元。
那满目苍翠与模糊的剪影,逐渐在他的脑海中与一位师妹重合。
他那时心想,自己与她或许前世有些羁绊。
又或许,不止一些。否则怎会叫他如此魂牵梦萦?
傀儡滋长出叛逆的意志,抓着束缚在身的细细傀线,一点一点循根溯源。
终于稍稍窥见漩涡一角。
可惜他还未来得及看到更多,她便身死禁牢,用命来涤净世间魇息。那夜厄沼元气大伤,又受他剥下灵血、斩断傀线所反噬,不得不似蜥蜴断尾般,抹灭寄生在他识海里的那一道意念。
他以元神相抗,败则形神俱灭,好在最终成功了。
那一道意念没能被彻底抹灭,而是湮散成无数细碎。
他花了数年光阴,一点点捡拾拼凑,也一点点从中窥知真相。
“厄沼的真身藏于神木根须之下,真身不毁,永世不灭。”奚元抬指一点,如一柄利剑遥遥刺向黄泉尽处,“要诛魔神,唯有回奚山与之一战。”
碎玉般的声嗓泠泠掷地,清透温润,却裹挟着令人颤栗的杀机。
晓羡鱼只觉得头皮微麻,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心血翻涌,掌心发热,一旁的跃池仿佛感应到主人心意,微微躁动。
——她都要忘了,曾经的自己有多好战。
利剑藏锋三百年,终于要再一次出鞘。
晓羡鱼道:“好,那便与之一战。”
沈疏意扫了她一眼,少女眉目间无所畏惧的神采,与前世如出一辙。
他凉凉地笑了下,启唇:“还真是师兄妹,一样的自以为是。”
待厄沼彻底复苏那日,人间便也不复存了。所以这两人携手弑天,不为覆族血仇,为的是天下苍生。
“芸芸众生,你们的肩上担负得起么?苏漪,你前世就这么令人讨厌,我道你跟谁学的,原来你这师兄病得更重——”
沈疏意上下两片薄唇一碰,吐出的话语句句尖酸:“是不是在他眼中别人全是废物,仙门百家都死绝了,天塌下来也只能自己扛?”
晓羡鱼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批,当即跳起来:“岂有此理,你骂我就算了,你骂他干嘛!”
好端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偏生开口就是阴阳怪气,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早知道前世她就把这人给毒哑了!
沈疏意道:“我说错了?”
他转身便走。
晓羡鱼满肚子火气,正打算与此人好好理论一番,见状道:“你要去干嘛?”
沈疏意顿了下,不孤剑嗡鸣一声,在他手中铮然出鞘。
他转过脸,剑光映得一张侧颜冷冽孤傲:“请诸君,共弑天。”
晓羡鱼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船身晃了下,船篷上的蓝衣人影已经掠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空气静默。
半晌,晓羡鱼指着沈疏意消失的方向,转过头问奚元:“你听见他说什么了?”
奚元笑了一下:“听到了。”
晓羡鱼想了想:“那你怎么不拦他?”
既然在断魂泽给人看的真相有所隐瞒,便说明他本意并非让正道参与此战。
奚元抬手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来。
晓羡鱼于是端正坐好,眼睛睁圆望向他。
样子有点儿像小猫。
奚元微微一顿,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方才气红的脸颊:“因为今夜你来了。”
晓羡鱼被他捏着脸,话音有点儿含混:“唔……这和我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奚元眼眸一挑,慢悠悠道,“是你告诉我,从前你身后并非空无一人,只是你看不见。如今我亦如此。”
晓羡鱼怔了怔,好像明白了。
她眼睫微颤,小声说:“也许会有很多人丧命。”
“嗯。”奚元轻声回答,如同前世一般耐心温柔地教导着她,“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无法背负他人性命,也不该替他们做决定。”
这是今夜,她教给他的。
晓羡鱼没说话,默然片刻,上前去抱住了他。
“师兄不悔,”她将脸埋在他肩窝,“我不悔。”
第102章 妄海 “叫我宝贝嘛。”
黄泉尽处大雾弥漫。
白骨老者搁下船桨, 回身禀报:“鬼君,到了。”
奚元从雪袖里摸出几个金元宝,彬彬有礼地放到一旁。白骨老者诚惶诚恐正欲推拒, 却见他已经抱起晓羡鱼下了船。
船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水上,脚下无路, 他瞧也不瞧, 直接踏入水中。
涟漪微微, 雪色莲花倏绽。
奚元怀中抱着晓羡鱼, 就这么轻盈地踏着雪莲,不疾不徐走入雾色之中。
晓羡鱼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走的。”
也不知他怎么就如此自然地一直抱着她了。
“不可以。”奚元温声道,“水下很危险。”
晓羡鱼不怕危险,不过既然他想抱,那便由他去吧。
美人就是要宠的嘛。
她想了想,问:“我们提前走了, 不等沈疏意带着仙盟过来吗?”
“不必等。”奚元回答, “船夫会在那里接引。”
晓羡鱼“嗷”了一声。
双双安静了一会儿,雾气愈浓, 四下只闻水声, 她什么看不清, 只好瞅着近在咫尺的奚元。
忽然有些心痒痒, 想逗一逗他。
晓羡鱼眼睛一弯:“师兄, 你真好看,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她此话不假, 十成十出自真心。
奚元嗓音里含了一丝不分明的笑意:“哦, 有多好看?”
这人,分明是想听她夸他。晓羡鱼十分大方地满足他:“自然是天下第一好看,谁也比不得。师兄就是那天边月, 云间雪,一颦一笑都勾得我神魂颠倒魂不守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奚元乌长的眸睫轻轻一眨,垂目看过来:“骗人。”
“绝非骗人——”晓羡鱼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你怎么这样,我只是嘴比较甜而已,怎么就骗人啦?”
她眼珠一转,笑得有几分狡黠:“不信你自己尝尝,是不是甜的?”
说完便凑上前去亲他。
奚元眼皮微微一阖,低下头去回应着怀中人的亲吻。她的唇香甜,柔软,好似花瓣。
半晌,他抬起脸:“方才偷偷吃糖了?”
清冷的嗓音化成纤流雾气,在她耳畔氤氲成调。
“在船上的时候嘴馋,从储物袋里拿的。”晓羡鱼眨眨眼,“怎么样,没骗你吧?”
奚元“嗯”了声:“很甜,是桃花味的?”
晓羡鱼不满:“什么桃花味,你这什么舌头。”
分明是一粒橘子糖,怎么会尝出桃花味的?
奚元挑眉:“就是桃花味。”
“胡说八道,你再尝尝。”晓羡鱼不信邪,又凑上去亲他。
也许是为了探索真相,这回他回应得更深入、更
缠绵了。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漫上来,晓羡鱼有点儿受不了,红着耳朵推了他一下:“好了没?这回该吃出来了吧。”
奚元恍然:“橘子糖。”
晓羡鱼松了一口气,她险些还以为变成鬼修以后,连味觉都要失灵了,品尝不出世间百味,那可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缓了片刻,又有些安分不下来,勾着他脖子撩拨道:“师兄,你叫我一声。”
“师妹。”奚元便乖乖叫了她一声:“怎么了?”
晓羡鱼“哎呀”了一声:“你看你,不是师妹就是小仙姑的,叫得如此客气疏离,旁的人也都这么叫我,一点儿也不特殊。”
她将脑袋搁在他肩上,嘀嘀咕咕:“我们的关系都这么好了,就不能有个亲昵点儿的称呼吗?”
奚元顿了一下:“那叫什么好?”
晓羡鱼努力忍着笑,故意肉麻他:“叫我宝贝嘛,心肝儿也成啊,要不羡宝?唔,毕竟鱼宝不大好听,像一条鱼,虽然我就是鲤鱼精,但我才不要……”
奚元:“宝宝。”
晓羡鱼手一抖,万万没想到他还真叫了。
奚元垂眸瞧她,乌玉般的眼睛流转笑意:“宝宝,在别人面前,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晓羡鱼本想捉弄人,没想到他如此自如,倒叫她听得浑身不自在:“当、当然不行。”
奚元又说:“为何不行?”
“就是不行。”晓羡鱼瞪他。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奚元似乎轻叹,“哪里才行?”
晓羡鱼硬着头皮道:“现在可以。”
“遵命。”奚元搂紧她的肩,将二人距离拉得更紧密了些,欺近她轻笑着问:“那宝宝,你也叫我一声。”
晓羡鱼下意识张口:“师兄……”
“好生疏。”奚元温柔打断她,“我们关系这么好,师兄就不配有个亲昵些的称呼吗?”
晓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