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鸢舔了舔唇,终于笑出声,偏头去看他。
身边男人也已经站直,偏侧过头,低眼看她,语速缓慢:
“201x年12月,一颗阿波罗型近地小行星,被人在茫茫宇宙中发现,予以临时编号,201x xy01,后经全球各地多台设备后续观测确认,201x xy01的绝对星等为21.97等,对应直径约200米,绕太阳公转一周需1.11年,这颗小行星与地球轨道的最近距离,在3000万公里之外。次年9月,正式公告命名为:羡鱼星。”[注]
收了散漫无状,认真的语调,好听得似专业的配音演员。
林鸢有片刻怔愣。
她其实经常有某个瞬间会觉得,江随这个人身上,有许多很矛盾的东西。
明明是个肆意张扬的人,这一刻,却像个急于向她证明,自己发现的宝石不是赝品的纯真孩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纯真”这两个字,用在江随这样的人身上,可又的的确确地体悟到了。
“还不如叫派大星。”林鸢突然硬邦邦地,破坏气氛地说。
“……?”江随眼皮一抽。
“行吧。”林鸢憋笑,压着心跳,一脸勉强道,“那我再仔细看看。”
说完又微低头,再次看向那团星云。
“嗯,”江随不凉不热,没好气地建议她,“那你多看两眼,这家伙也就每年这段时间靠近地球,待个二三十天,就要明年再来了。”
林鸢抿了抿嘴,没敢再笑,身后却突然有热源靠近。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贴近,笼罩,叫人心脏都有短暂的停跳。她搭着望远镜的手腕上,却蓦地一凉。
仿佛有零点钟声敲响,然后听见他说:“阿鸢,生日快乐。”
低磁轻淡的,不自知的温柔。
林鸢惘惘的,没敢动,直到身后热源退开,那抹绕着腕骨的凉意变暖。
她离开镜头,低头看下去。
一条手链,深蓝色的不规则宝石,如潮汐撕碎的天体碎片间,众星拱月般包裹起一颗飘着火色的白欧泊。
仿若遥久的星光,落到了她腕间。
林鸢下意识摸了摸那颗主石,却说:“……太贵重了。我还不起礼。”
她十分坦诚地实言道,反正这样的话,也不是头一回说。
伸手去解手链的锁扣,指背却被江随压了压。
温热干燥的微粝覆上来,男人有些不爽,又有些无奈的一声轻“啧”,然后问:“你先别急行不行?”
他掌节上有几处薄茧,位置和他当初教她射击时的一样。秦湛曾经和她玩笑似的说过,“要不是这小子不想走这条路,我绑都要把他绑进队里”。
林鸢动作一顿。指节蜷了瞬,将手从他掌心垂开,看着他。
无名指轻挠了下眼下皮肤,江随难得正经的表情,却依旧是慵懒散漫的语气,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来说……就和你在珊珊买个头绳差不多。”
“……”珊珊是一中门口的小饰品店。一根发绳敢挂价39已经算抢劫。
真想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虽然他这样的比喻,叫人讨厌,可实情竟也没那么难以叫她接受。况且,他还说:“这颗主石不值钱,只是找了很久。”他笑了笑,“上个月才镶好。”
微抿唇,林鸢最终垂开手,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江随。我很喜欢。”
不知道是她终于不推辞,还是这句“喜欢”取悦了他,男人翘起唇角,低声告诉她:“项链只能别人看到,手链你一低头,就能自己看到。”
他说这话时,正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眼底碎光靡靡。
让人莫名觉得,他意有所指。心脏都跟着不安分起来。
林鸢喉间一滚,撇开视线,碰了碰这个庞然大物,问江随:“你是用这台望远镜发现的吗?”
江随扬眉:“当然不是。ta是我在西山天文台发现的。”
她高中就知道他的这点观星的小爱好,似乎还是个官方天文爱好者组织的成员。
林鸢听完,去看他,有点羡慕。
有些人的存在,仿佛天生为了证明旁人的普通。聪明、样貌、财富、家世,连业余爱好,都要比别人多一点建树。
江随看着她发怔的模样,唇角微翘的弧度越发温柔莫名。
林鸢张了张嘴,眼神无由地微闪,还没想好再接什么话,就见他抬手撩刮了下镜身,薄睑微垂盯着她,话音低磁深长:“我只是每天用它,看看ta。”
长睫垂颤几瞬,林鸢不由自主地避开他视线。
喉间咽了咽,抬手捋了下侧颊不存在的碎发去耳后,又偏过头再去看镜头。
什么他她它ta的,绕口令一样。
原来人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真的会一秒钟十七个动作。
林鸢脑袋埋在望远镜前,神思飘忽地,又往那颗小行星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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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不知道什么时候订的餐,包装精美的木食盒里装着瓷盘,饭菜还热着。
林鸢在客房洗完澡,江随让她出来吃点儿再睡,明天睡到自然醒,再去游乐园。
还好带了身运动装当睡衣,也不至于太尴尬。
都是她爱吃的小炒,主食也换成了粥,林鸢的确有些饿了,坐下吃起来。
只是看到桌上零散的几节烟卷烟丝,还有木质香料时,好奇道:“那是什么?”
“沉香段。”他慢条斯理地说,“养生。”
林鸢思考了两秒,随即有些无语。
边伤肺边养生是吧?还真是这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她终于知道他身上,那股后来才有的辛凉微甜的木香是哪里来的了。
眨了下眼,又忍不住试探着问:“那你平时也抽别的?”
江随一顿,一侧眉目微挑,随即明目张胆看向她。
“我不是去买烟的。”男人唇角勾着淡弧,天然撩人的眸光,自带春色潋滟,“我就是,想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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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鸢从小就对数学不感冒。
老林笑说,大概是随了他。不怕,以后跟爸爸一样考警校,“以德服人”。
以至于林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数学报以最大的敬畏。
那天,校园里某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林鸢又在为了数学咬笔杆子,倚着墙壁,低头生无可恋。
这道题,江随已经给她讲了三遍。她还说不会,会被打吧?
颈窝里马尾被人轻扯,熟悉的清冽皂香袭来,林鸢下意识偏头。
窗外夕照将窗框涂成炽盛的金色,他站在走廊里,探过身,从画框里低下头来。
似乎叹了口气,漫不经意又无奈,尾音拖得勾人:“再给你讲一遍,认真听。”
眉眼、发梢、鼻尖,少年周身仿佛沾染了鎏光。
一颗心脏,猛然跳进他抽带进来的,暖金色雾气里。
却又耳鸣般,震动放大,只有自己能听见。
如果马背上的少年,让她明白了生理性的喜欢,是何种感觉;陪她穿了小半年仿版球鞋,又陪她一起露出伤疤说“这有什么”的男孩子,让她体验到迷惘的感动是什么滋味;
那此刻,她终于第一次理解了心动,是一种如何神奇的存在。
…………
江随看到了她高中班会时留下的心愿卡,便以为那就是少女时代的她,最大的心愿。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愿望,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写给所有人看。
余一欣说她是死颜狗,林鸢却觉得,她可能就是喜欢……数学好的?
有些想笑,林鸢从被窝里伸手,看着昏暗夜灯下,高举在半空,搭在她细瘦腕骨上的“羡鱼”。
嘁,恋爱经验丰富的人,就是不一样。谈得多的男的,就是会哈。
林鸢突然有些眼酸地腹诽起来。有些苦涩,又有些……不想承认,也无法忽视的甜意。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仿佛被人小心翼翼地捧进温泉里。
暖融的液体将伤口和疼痛浸漫,包裹。得以喘息和麻痹。
她知道自己没出息,太没出息。竟然依旧会因为,这样似有似无的撩拨忐忑、心动、生出期待。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再相信一次,勇敢一次,努力一次。
因为……那是江随啊。
第19章疼到麻木,自然就放手了……
林鸢第二天也没能睡得太晚, 有些小小的难掩的兴奋,睡不着。
起床洗漱,画了个淡妆, 吃了顿早中饭, 跟着江随出发。
他家应该是有阿姨, 只是做完饭便走了。那一桌子精致又热腾腾的食物, 怎么看也不像是江随能做的。
继续是好天气, 无雨无雪, 上午的阳光照着,暖融又惬意。
非周末, 游乐场人不多。园区却比他们高中时大了不少, 林鸢在小程序上研究片刻,新开辟的主题分区, 项目都比较刺激。
还是习惯循序渐进地玩起, 旋转木马摩天轮, 转转茶杯小飞椅。
拿到驾照就没摸过几次方向盘的林鸢,在碰碰车一次次的撞击下, 终于快乐地找到了自己的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