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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真他妈欠这小祖宗的。
  “回房了。”朝后头耳房偏了偏下颌,陆靖示意他要不要也去休息。这院子里游廊都铺了地龙,但明敞敞的内院,还是风吹露重的。
  “你先回吧。”江随瞥了眼头顶上四方的天,“我赏会儿月。”
  “……”陆靖抬头,一屋星斗。
  想说大年三十的你赏屁个月,别他妈给我吹感冒了。想了想,还是算了。
  爱看就看吧,好歹还有点儿事做。
  等人走了不知多久,江随将视线从那片细闪里垂落。
  每年这个时候,肉眼就看不见它了。
  默了片刻,江随低眼,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划开屏幕。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是指节在夜露里冻得有些僵硬。
  远处传来新年钟声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等到,他想见的回信。
  这是他们两个认识以来,他对她说过的第二次,没有任何回应的新年快乐。
  哦,或许是第一次。
  毕竟,去年回应他的,还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而今年,不知道他的新年快乐,她是收到了,忘了回。
  还是淹没在一大堆无关紧要的祝福里,让她漏了去看。
  或者是,
  看到了,不想回。
  -
  曾家两位老人年初三就回了老家。
  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床实在太小。
  假期一闪而过,林鸢初七上班,收到了开工红包,心情颇好。
  办公室里一片过年的气息,每个人还处于半摸鱼的状态,活儿也没完全展开,谢松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
  下午上班前,顾淮问了她不在午休,给她打来电话。
  “要看看黄条子吗?它今天已经能自己抱着奶瓶躺那儿喝奶了。我们,打会儿视频?”顾淮平日里凉凉淡淡的语气,在听筒里仿佛因为过了电流,多了几分撩人暖意。
  见她没有立刻答应,又说,“要是在办公室不方便没关系。晚点儿再说。”
  林鸢突然有些想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长大的,提个要求都能替人想好拒绝的台阶。
  她本来也没想到,他是为了和自己打会儿视频,才拿黄条子当借口的,但他欲盖弥彰地一解释,倒是让她确信了起来。
  杜莱还没睡醒,林鸢小声说:“你等五分钟打过来,”又补充,“视频。”
  “好。”他应得快,话音里都是笑意。
  林鸢也不自觉地跟着弯唇,出了办公室,坐电梯上了天台。
  江随是看着她半个身影,消失在另一部上行的电梯里的。
  她抬着头看数字,没有看见他。
  他不知道她上去做什么,想了下,重新摁了上行键。
  天台和暖的风声里,他还没走上去,就在楼梯口听见了他们低低的笑声。
  混杂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和句子。
  “好可爱,它现在睡得多吗?”
  “胖了吧?”
  “我看它好像已经比前几天大了点儿。”
  “有些会站了。”
  江随唇角的弧度平直,脸上神色不明。
  这是……在养孩子?
  “在聊什么呢?”
  林鸢本来扬笑的脸,在看见镜头里突然闪入的江随时,惊得屏幕都抖了下。
  她是着实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人这样无声无息的,像个不用呼吸的冷血动物一样靠近。
  林鸢下意识摁了摁心口:“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
  江随扯了抹笑:“怎么不聊了?”
  他一入镜头,俩人就默契地停了。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林鸢突然觉得有点无趣,脸色也淡下来。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她还是对那头的顾淮笑了笑,“挂了。”
  “好。”顾淮笑得眼尾都微弯,低薄声线莫名阳光,“你去吧。”
  林鸢挂了电话就要下楼回办公室,江随却叫住她:“阿鸢。”
  脚步顿住,林鸢有些困扰地站住,转身看向他。
  江随见她回头,唇角翘起来:“过年我给你发消息,没看见吗?”
  “没注意,可能漏看了吧。”林鸢想都没想,直接回他。
  江随微滞,又问她:“所以没回我吗?”
  “嗯。”林鸢淡道。
  “那,”唇嚅了嚅,还是问她,“你回顾淮了吗?”
  林鸢微皱眉,不解地看着他:“当然。”
  江随垂在身侧的指节,有一瞬间的僵硬,仿佛那夜的寒露还渗着骨缝。他勾了勾唇,问她:“为什么?”
  林鸢好笑地反问他:“顾淮不是你介绍给我的未来发展对象吗?我当然要回他。”
  呼吸一窒,太阳穴的神经猛地绷紧,江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直到林鸢没再管他,说了句“我先下去工作了”,下了天台。
  江随站了会儿,也进了楼梯口。
  电梯已经走了。
  他其实感冒了,有点儿严重。
  讲话带着鼻音。
  但她没发现,也没问他。
  她从前,是连他午睡之后的鼻音,都会不放心地问一声他,是不是着凉了的。
  转角角落里,一只从细网上掉下来的蜘蛛,躲在暗处,不知是冷静,还是惊恐地蛰伏。
  江随低头,面色凉淡如水,盯着它。
  两方视线,心有灵犀地对峙。
  直到江随弯下腰,将意识到危险的硕大蜘蛛捏在指间,起身,将它放回杂乱的蛛网。
  花灰色的节肢动物,触到自己熟悉的丝网,一时仿若反应不及般,顿在原地。
  “怕什么呢?”江随微歪头,看着它笑了笑,轻声问,“我有这么吓人吗?”
  他说完,见它不动,以为它终于明白,他并没有想过要伤害它。
  唇角笑意加深,他缩回的手又重新探过去。
  蜘蛛猛然逃远,躲在束缚里,盯着他。
  他停下动作,指节顿在半空,唇角仍勾着笑,问它:“我欺负过你吗?”
  在阴暗处生活久了的动物,触肢上细粉似的绒毛,日久天长,淬了天生的毒液,攀爬过他指节的地方,很快燎一阵阵叫人悚然的刺疼。
  男人低眼,看着白皙指节上迅速蔓延的红痕。
  不容忽视的灼痛、刺痒、涩麻,仿佛不仅牵地他眼睑泛红,连胸腔里那块软肉,也跟着焦灼起来。
  无人转角处,呢喃般的轻问:“为什么,要怕我呢?”
  良久,又响起带着回声的一记低哂。
  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来、从来没有用那种语气和态度,和他说过话。
  第28章可她怎么能……厌烦他。……
  江随没再去齐柏, 坐电梯回了地下停车场。
  他觉得他此刻的状态,不太适合再见林鸢。
  他怕自己说出问出什么奇怪的话,叫事情不好收场。
  他坚信他们之间, 不会为了别人生出嫌隙。
  他不相信, 不相信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的感情, 会输给一个她认识不过才月余的陌生人。
  可为什么事情, 似乎在朝着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他为什么, 会有无法掌控未来走向的不安感。
  为什么客套、疏离、无所谓, 甚至是淡淡的厌烦。竟然是林鸢对他,会有的态度。
  江随觉得那天抵在他心口, 她没摁下去的扳机, 原来只是延迟了扣动的时间。
  当时膛里的那颗子。弹,穿过时间, 终于无声无息, 将他整颗心脏贯穿。
  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她怎么可以那样对他, 她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这些年来,他不仅将她当成最要好的朋友, 其实,也将她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他只是……只是想和她长长久久地走下去,那维持从前那样的关系, 有什么不对?
  她有哪里不满, 尽管可以告诉他。
  像从前那样,骂他, 生他气, 说他有病,都可以。
  他哪次、哪次没有按她的想法去做、去改。
  可她怎么能……厌烦他。
  长年不见天光的地下停车场,潮湿、阴冷、窒闷。感冒的后遗症, 叫他脑袋胀痛、心律失常、呼吸不畅。
  所有的一切,让他思考都混乱、迟钝、麻木。
  喉头发哽。
  他要先离开这里,他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随机械滞顿地往车位边走,却被突然窜出来的男人堆着讨好的笑拦住。
  男人身上仿佛许久未清洁的味道,混杂着烟气和酒味朝他奔来,江随皱眉停住。
  孙经理没敢再上前,只摆低姿态,想要个明示:“江少爷,二公子,我都已经向您朋友道过歉,也没再给她和她朋友找过任何麻烦,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那些先前和他有过首尾,或是本来就半推半就你情我愿的女人,统统倒戈,简直将他往死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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