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但他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所以即便明知,或许撞开了也未必看得清方向,或许撞开了也依旧是下一条死路。
他也必须要试试。
胸腔克制着颤抖,深深
起伏,江随一眼不错,不敢眨眼,垂眸盯住她。
“那我告诉你,如果这世上,有人比我还要在乎你。如果这世上,有人和我一样,毫不犹豫的第一选择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
仿佛一个生了场大病,久而未愈,筋疲力竭的病人,微颤着淋漓虚汗后潮湿的睫尖,蓦地轻笑了声,抬手,仔细顺了下她落进颈窝的发梢,艰难无力道,
“那我就放手。”
第47章“她们为什么,都要恨我……
林鸢是在找过江随的第二天, 约顾淮见的面。
有些事情,她不想草草地在电话里结束。
昨夜到今天,林鸢也事无巨细, 十分慎重地想过。
如果是顾淮的爸爸妈妈, 因为投资失误而破产, 甚至如果是, 顾淮或她任意一方病了, 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 都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放弃对方。
因为她知道,顾淮从不是一个怨天尤人、不负责任的人, 他很好。
正因为他足够好, 她才明白如今的情况,他们要是还坚持在一起, 她如果不开口, 不提, 他会背负怎样的压力和负担。
他们一起,在一中附近一家常去的川菜馆, 吃了顿晚饭。
从餐馆里出来,俩人像无事发生一样,牵着手, 轻声聊天, 踱步往回走。
只是,从前顾淮口中那些, 惹是生非又青春张扬的学生的话题, 仿佛停留在了半个月前。
临近小区,林鸢看着那株明年春天还会开花的垂丝海棠,突然道:“顾淮, 要不我们,算了吧。”
顾淮眼睫蓦地颤了下,喉间一哽,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
林鸢仍牵着他手,却停下脚步,侧转身,抬头看着他。
“顾淮,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林鸢眼底胀热,忍下喉间哽意,笑着温声向他解释,“是我没有办法……再让我在乎的人爱的人,因为我的原因,受到伤害。因为这份责任,我再也承担不起了。”
“阿鸢,我们……”顾淮努力笑了笑,低声道,“你让我再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顾淮,”林鸢却打断他,这样问,“你还喜欢我吗?”
顾淮微愣了瞬,下意识道:“喜欢,我当然喜欢。”
“嗯,我现在,”林鸢点头,着重道,“现在也很喜欢你。”
顾淮猛地一窒,脑袋有一刹那爆炸前消音般的嗡鸣。
很久之后,他有些无力地看着她。
他好像,明白林鸢的意思了。
原本一份纯粹的感情,掺杂进这些事情。
无论今后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不管不顾走到一起,或许终将敌不过父母的压力、现实的困顿。等将这份热烈消耗殆尽,那些此刻深缠在心底的软刺,或许终将成为,互相怨怼的利器。
而在相互喜欢、理解、欣赏对方的时刻,停止这段感情,或许……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
林鸢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曾湛英在卧室休息,郑敏在厨房忙碌。
她进去,笑着喊了声“妈妈”,挽起袖子,给她帮忙。
只在洗碗时,没有任何铺垫地说:“妈妈,我打算搬出去了。”
“我和顾淮,分手了。”
郑敏熟练捏着饺子的动作猛然一顿,有些没听清般问她:“鸢鸢,你说什么?”
林鸢知道她听清了,看着她笑了笑:“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相亲,现在唯一给曾友安腾地方的办法,就是我搬出去,你让叔叔,就不要顾着他那点面子了,还是,我自己去和他说?”
郑敏迟钝地张了张嘴,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她。
她知道,女儿如今有能力自己搬出去住,但还是愿意在结婚前一直陪着她,一方面,是因为曾经老林的嘱托,一方面,是因为林鸢在家,还能帮她分担些家务,和对曾湛英的照顾。
她知道林鸢是因为舍不得她辛苦,舍不得她难做,才留到了现在。
有时候,她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林鸢需要她,还是她在女儿不知不觉的成长间,已经渐渐习惯了依赖她。
所以此刻,她有些无措。
可还没等郑敏想好如何回答,林鸢就听见,自己房里有铁皮盒子掉落的声音。
哐当一声,林鸢一顿。
她反应过来,擦了擦手,快速往房间去。
门口,看见正准备弯腰捡东西的曾友安。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林鸢皱眉。
还没问完,在看见掉落到地上,后盖都弹开的旧手机时,脑袋嗡地一声。
曾友安看见林鸢像头失了心智的小兽一般,拳头劈头罩脸朝他砸过来的时候,吓得愣了一瞬。
也就是这片刻犹豫,立刻叫他落了下风。
猛烈的疼痛在他面门上狂砸,曾友安终于想起反抗,与她扭打在一起。
“林鸢你他妈疯了?!”
“靠!你给老子撒手!”
“阿姨——郑阿姨——!郑敏!!你他妈来管管你女儿!”
……
林鸢是被郑敏和曾湛英合力拉开的,拉到了客厅里。
被郑敏抱在怀里时,还喘着粗气,狠狠盯着被曾湛英扶起来的曾友安。
曾湛英冷漠地朝她们扫了一眼。
郑敏一顿,问林鸢:“鸢鸢,你为什么打人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林鸢鼻尖一涩,看向她,嗓子发哑:“他把爸爸的手机摔了。”
郑敏心口一缩,看见小房间黑黢黢的地上,动了动嘴,没能出声。
“妈妈,”林鸢拍拍她手,“你松开我。”
郑敏知道她要去捡手机,放开手。
曾友安却不知道,所以像个虚胖的巨婴般,直往曾湛英身后躲,却伸出手指着她:
“林鸢你傲什么?!你的北城户口和重点高中名额,当初可是你妈她卖了自己换来的!你到底有什么可清高的?!”
他不过是偶然间看见,林鸢很宝贝地将那只破铁皮盒子,藏在房顶坏了的灯带上,才想趁她不在家弄下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谁想到她突然回来了!吓得他弄翻了盒子,他又不是故意的!
林鸢捡起手机,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将后盖按回去,紧紧拿在手里,才抬头看他,漠然道:“还想挨揍?”
曾友安一噎,对曾湛英道:“爸您看看看!!我就说她不是个安分的!您从前还不信!”
又转而冲着郑敏,“阿姨!你让她给我道歉!必须道歉!今天她不道歉我就……”
“我不会道歉的,”林鸢打断他的狠话,“也不用你道歉。你再犯贱,我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看他们能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曾友安瞪大眼睛,曾湛英被人挑战了权威般,蹙紧眉看着她。
郑敏看着曾湛英的眼神,慌乱开口:“鸢鸢……”
“妈妈,我们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们家的。就算有,您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也该还清了。”林鸢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想任性一次,“而且我今天,就不想道歉。您就站在我这边,好不好?”
郑敏嚅了嚅唇,无奈道:“鸢鸢,做人,要讲良心的。是你曾叔叔,在我们母女两个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
深深的失落,如鱼缸里上浮的水线。她重重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妈妈,您还记得爸爸,为什么和您结婚吗?”林鸢盯着她,缓声道,“因为他说,他怕错过了你,您被别人欺负。”
郑敏猛地一震,滞顿了很久。
可最终也只是回避开她眼神,低低自喃般:“鸢鸢,人……总要向前看的。”
笑意蓦地从鼻
腔里溢出来。
“嗯。向前看。”林鸢口不择言地,说出了这么多年深埋在心底的那点怨怼,“所以您当年,就那样接受了那帮人的赔偿。就那样没过多久,接受了别人的介绍嫁给……”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突然落到脸上。
“我有什么办法?”郑敏抖着手道,“鸢鸢,你告诉我,我那个时候,能有什么办法?我还不是为了……还不是为了你能过得好一点……我一个人没关系,可你还小,还要生活下去……”
她这样没用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不了别人欺负林鸢,甚至给不了女儿有物质保障的普通生活。她这样一个,没有父母爱护,没有兄弟帮衬,又失去了唯一依靠的女人,到底,能有什么办法……
郑敏没有用力。
其实很轻的一下,并没有多疼,甚至没什么感觉。
却让林鸢整个人,无力到近乎虚脱。
她微偏开脸,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