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拥有胆魄前往最靠近天空的那个露台上去找魔女的只有夏洛克?福尔摩斯,海因里希将这归因于对方的身上时至今日仍然带有风雪之魔女亲自赋予的祝福,使其能够以人类之躯站立在呼啸于高空的狂风与飞雪当中。作为北方过去领主的他并非没有这样的能力,只是魔女每一次登上露台时的表情都太过孤傲又充满死寂,每当此刻,海因里希才会真正地意识到,赫尔薇尔在吟游诗人与探险家的传说里扮演着无人能够为其加冕的女王并非没有原因。
上一次看见她变作鹰隼,迎着烈风与暴雪飞翔是什么时候?或许要追溯到百年之前,彼时谢林福德还作为友人陪伴着孤独的魔女,来自旷野和谷地的旅行者陪同她击败北方极寒之地不愿善罢甘休的飞龙,驯服吐息之间便能呼唤冰晶的天鹅,站在未来建起城堡的山巅向无尽雪原发出尖锐的长唳。那代表着一片土地的易主,也意味着寸草不生的冻土即将生长出春季。
朦胧的水雾再一次遮蔽湖面,羽翼洁白的天鹅振翅飞往别处去。
青年登上露台,并未看见魔女的身影,仅有一只矫健的大鸟停驻在露台的边缘处,任凭狂风吹乱身上的绒羽。他认出这是许久未见的赫尔薇尔,尽管夏洛克从未见过她的本体。但他一路上不知听闻多少吟游诗人歌颂道作为鹰隼化身的北方之主为冰雪覆盖的广阔土地带来温暖与安宁。
在察觉到来者之后,夹杂着黑色斑纹的白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魔女。
“我回来了,赫尔薇尔。”他注视着对方淡然的双眼,试图从那一片灰败当中寻找到喜悦的痕迹。
“你不应该在这里久留,回到房间去吧,夏洛克,或者到书房去等我听你的事迹。”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被那些风暴所伤——”
“可我并非会永远为你赐福。”
魔女回望她亲手雕琢出的璞玉。玉石虽美,却也足够脆弱,过于凛冽的寒风与雪花会让它自高处跌落摔碎一地。人类不适合与神秘走得太近,更何况是拥有漫长生命的魔女。
早在百年之前,就有人在亲自培养出一个勉强合格的领主之后便悄然离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让所有爱着她的人都绝望不已。
那个人就是谢林福德?福尔摩斯,他说,北方的无冕之王不懂人心。
3.
在往返于北国和皇城的途中,麦考夫?福尔摩斯得知到,魔女在一开始是有冠冕的。
“准确来说也不是像你们人类的国王那样金光闪闪的王冠。”以人们的争斗为食,借着恐惧从暴风中催生出来的妖精眨着和雪一样银白的眼睛,再一次试图靠近被魔女的力量庇护的青年。
“那更像是你们赐给英雄的橄榄叶和桃金娘。”
早已和妖精们混熟了的麦考夫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并且主动请求他们再多讲一些遥远的故事。边缘镶着毛皮的斗篷遮住大半的脸,十余年前由魔女本人领着他走过的路已经烂熟于心,不过麦考夫倒是挺遗憾自己的记忆力过于高超,以至于赫尔薇尔到后来只会派遣使魔去接他走进雪中的国度。
马匹外表的妖精在冰面上跺跺前蹄,甩着尾巴走在他身侧,告诉这个对他们的王另有企图的男人,魔女曾经的冠冕是梣树的新枝。
这部分的内容并不为太多人知晓,实际上,就连海因里希,也没听说过打见面就已经戴在赫尔薇尔发间的新绿枝条到底从何而来。魔女的近侍只知道它是如何消失的。可所有年纪超过一百岁的魔法生物都亲眼见证过那一幕。那足以称作是神迹——黑发灰眼睛,披着厚厚斗篷的魔女站在山巅,摘下梣木编织的冠冕,一根一根地抽出枝条,抛向陡崖之下,操纵着朔风让它们根植于四方。与一片苍白相比过于渺茫的新绿在落进积雪,触及泥土的那一刻起便扎根抽芽,吐息之间便在魔力的催化作用当中长成参天的巨树。梣树自带的魔力阻拦了狂风,终止了暴雪,被包围起来的土地上冰层开始消融,汇聚在一起形成潺潺的溪流,梣木上结出的果实裂开表皮,从其中飞出告春的鸟雀。此时立于最高处的魔女消失,代替女人站在那里的是张开双翼的矛隼,朝着灰暗的天空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随着鸟雀们的歌声,冷硬的泥土之中钻出草叶,草叶之中又绽放出鲜花。
“这是新的国度。”耗费了太多魔力的魔女在谢林福德的搀扶下来到闻讯而来的雪国居民面前宣告:你们将和其他族群一样,拥有温暖和春天。
这样的人,这样慷慨,这样慈悲,而又拥有如此伟力的人——
“哪怕我们的族群不需要阳光与温暖。哪怕她失去了冠冕,我们同样愿意奉那位大人为北方无冕的王。”更不用提本就因魔女而诞生的湖中仙女、林木妖精,还有背井离乡来到此地定居的人类。
如同冷雪一般的银白眼珠注视着麦考夫,妖精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对他说:我们都爱着王,可谢林福德?福尔摩斯大人在离开北方之前告诉我们,王是不懂爱的。
她不会回应任何生物对她的感情,敬畏也好,爱慕也罢,甚至是憎恨,在魔女的眼中也不过是迟早要被风雪掩埋的东西。没有人开口,不代表没有人或多或少地猜到谢林福德在辅佐魔女没几个月就突然告辞,宣称自己要回到故乡成家立业的真正缘由。
“爱上一团雪只会带来痛苦。”
“可这里原本也只是雪与冰。”
麦考夫已经能够望见梣树,于是他指着葱茏的绿叶,告诉暴风的妖精,昔日的极寒之地同样能够长出新绿。
而高山之上的魔女绝没有一颗坚冰凝结成的心。
抵达囚禁着魔女的城堡,他国的重臣在海因里希的带领下在魔女处理各项事务的书房门前站定,听使魔叩响沉重的大门。在得到主人的应允之后,大门缓缓打开,魔女的近侍早已明晰自己接下来的去处,于是微微颔首便径直离去。麦考夫走进其中,听着木门在嘶哑的声音里合拢。
她还是那副模样,年轻、神秘,拥有不可撼动的权柄。黑发卷曲在她的肩头,略微垂下的眼睑遮住那双与雪国天空别无二致的灰色双瞳,身上披着的毛皮斗篷倒是换了一件,和上次看见的花纹不太一样。
赫尔薇尔是执掌风雪的魔女,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属于冰雪的寒意。但当年被她赐予了祝福的小少年知道魔女落在他头顶的掌心是温暖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微风也是带着花香的。男人一如既往地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问她,还是冷吗?
说出来像是最可笑的玩笑话,北方的魔女比常人更加地畏寒。
“壁炉已经点上了,过一段时间大概就会好起来。”她像是在说结界之外又下了一场雪那样轻描淡写地回答,“你这次来北方找我又是要讲些什么故事呢,麦考夫?”
“讲再多外面的故事都不如你亲自去看一看。”
他松开赫尔薇尔的手,捏着羽毛笔的尾端将其轻轻抽出放进墨水瓶里,解开斗篷的系带盖到她身上,随后在魔女手边的位置上落座。窗外飘着细雨,在玻璃上留下横斜的雨线,麦考夫听见魔女叹了一口气,说她恐怕是没有机会到外面去的。
“夏洛克说他在外游历时在森林当中见到了涅槃的凤凰,丑得像刚脱毛的鸡,喷出来的火还点着了他的头发。”梣木枝轻轻挥动,剔透的冰晶在两人面前凝结出侦探口中的画面。
哪有这样形容凤凰的,到时候还不是得去向新生的凤凰要来火石取暖吗。
魔女的声音带上浅淡的笑意。
“这倒的确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麦考夫在以往就没少撞见小了七岁的弟弟爬上飞龙的脊背,拔下一枚尖锐如刀刃的鳞片,要么就是走进林泽,将毒手伸向精灵的鲜花,连作为使魔的海因里希都被其揪过翅膀上最美丽的那一根白羽。就在他们将要给这个小孩一点教训的时候,他说,这是要献给赫尔薇尔的贺礼。
“那位大人的名字难道是你可以随随便便喊的吗。”金发碧眼的青年在小孩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不要用这种小事去叨扰她。”
——难道她从来没告诉过你,呼唤一位魔女的名字是会被本人感知到的吗?
所以北方从不会有魔法生物去直呼他们领主的名讳,每当需要提及魔女时,便称她为「那位大人」或是「王」。原本拥有此项殊荣的只有她忠诚的近侍,现在却多了两个勉勉强强算得上是沾亲带故却又不识好歹的人类。
“她从来没说过,她说名字就是用来叫的。”
澄净且森冷的浅蓝眼睛长久地注视着被偏爱而不自知的小少年,林中骤然吹起微风,气流卷起化人的天鹅纯白的衣摆。
所以说,他讨厌福尔摩斯。
◎作者有话要说:
*是被插满单箭头但是本身谁都不爱的魔女赫
*有没有后续我也不知道
*从lft搬来的摸鱼,拿来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