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别怪他心狠,哪怕是一国之君,也并不都是冷心冷肺的孤家寡人,他其实是疼惜子女的。
  皇帝自觉他是个和其他的帝王不一样的人,他重情,仁善,是当得起贤明仁善的好帝王。
  否则他就不会在皇后走了以后,那么多年,依然空着后位,还让得了怪病无法担当大任的嫡长女,一直牢牢坐在储君的位置上。
  他力排众议,保了雪宁那么多年的皇太女头衔,实在已经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慈父。
  “朕今日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说清楚自己在暗中的勾当,朕就念在皇家亲情的份上,赐你一个全尸。否则,别怨朕心狠。”
  皇帝的眼睛,扫过下方站着的十来个子女,看哪个都存着怀疑,仿佛残忍的鹰隼。
  他怀疑审视的目光,多半停留在那些已经年长一些的子女身上。
  朝樱国的皇帝,毕竟坐拥偌大的江山,后宫塞着的都是各色美人,这些年生下来的孩子,就没有姿容不好的。
  但即使在这些皇子皇女中,郑雪宁依然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她立在这些皇子皇女的最前方,垂着眼,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仿佛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皇帝扫过她的面孔,心中本要生起怀疑的,但想到对方的怪病,那几丝怀疑就也泯灭,只剩下一点恨铁不成钢。
  恐怕他这个女儿,是没有命去当皇帝,才会得这种治不好的头痛之症。
  上不了朝,处理不了政事的储君有何用?
  也就这些日子了,他还是要重新挑一个储君的。不然如何服众?
  “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何事,竟惹得你如此生气。”
  二皇子上前一步,做出了恭敬姿态。
  三皇女也不甘示弱,拱手对皇帝道:“定是有人做了让父皇为难的事。父皇,身正不怕影子歪,请父皇彻查!”
  能站在这里的人,尤其是有心帝位的人,哪个不是没心思的人?
  大家这几日多少都收到了一些风声,知道皇帝找过天师测算卜卦。
  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早就已经飘过,有心人已经看在了眼里。
  “还不说么?”
  皇帝视线扫过所有皇室子女的身上,额头上青筋跳动。
  他不安不耐,心中无比防备和勃然大怒。
  然而御书房里的众人,却像是不懂皇帝为何如此大发雷霆,没有人出声。
  “好!好!好!”
  皇帝气急了反笑,手一挥。
  “来人!去搜!”
  早就等在御书房外的侍卫,立刻领命而去。
  直到此刻,御书房中的众人,才隐约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郑雪宁微微抬眸,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很浅的讥诮,却又很快归于沉寂。
  所有皇子皇女被留在了御书房,不得离开。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侍卫冲了进来,将一件天子才能穿的龙袍呈了上来。
  “陛下,这是在…常宁宫发现的。”
  满堂的视线都落在了郑雪宁身上,像稻草上的最后一片积雪重重落了下来。
  朝樱国的皇帝,那个慈父,忽的站了起来,像发怒发狂的狮子,抓起砚台冲着郑雪宁扔去。
  “贼子!”
  郑雪宁微微偏头,砚台擦着她的额头飞过。
  几丝殷红的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
  她看着皇帝,不发一言,眼神依然冷漠,竟未给自己解释分毫。
  “将这孽女扔入天牢!”皇帝咆哮,眼中浮现血丝。
  他怀疑过许多人,却唯独没怀疑过这个常年头痛的孽女!可就是对方,竟然在暗地里谋划着让他死,想谋夺皇位!
  皇帝恨不得将郑雪宁碎尸万段。
  那种梦境中要被人夺去一切的恐惧,在这一刻裹挟了他,令他将郑雪宁看成了万恶不赦的渣滓。
  御书房里众人大气不敢出。
  皇太女竟被下了天牢。
  此事如同会飘的雪花一般,飞快传遍了皇宫。
  就连在偏殿里安心等待落日的陆蝶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皇太女怎么了?”
  小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在刺绣的手,被针戳破,一滴血落在了帕子上。
  皇太女今日才和她见过啊。
  她是皇太女啊。
  一国储君岂会被丢入天牢?
  陆蝶卿心乱如麻。
  第38章
  心中陆荷见她反应这般大, 有些纳闷。
  “你怎么对皇太女的事情如此关注?此事和我们无关,你不用惊慌。”
  她和白铭不怎么出门,在这宫廷里, 除了和同样是质子出身的邻居们,偶尔闲聊一下, 其他时候都不怎么接触外人。
  以至于前几日陆蝶卿和皇太女出了宫门的事儿, 到这会儿都没传到陆荷夫妻俩耳朵里。
  陆蝶卿心思不定, 很是恍惚。
  “娘,皇太女为何会被关到天牢呀?你知道原因吗?”
  好端端的, 一国储君怎么会被关押起来?
  这不合理。
  陆荷毕竟曾经是闪国的皇女, 距离储君那个位置,也曾经有过到达的希望,多少了解一些皇家秘闻。
  “这我怎么会晓得?”
  她心里虽然能猜到一些端倪, 但对女儿却正色道。
  “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我能去插手的。卿卿, 不要去打听这些东西, 朝樱国要有大的变动,你我能做的就是好好蛰伏, 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朝樱国的皇帝老了, 自然是要选好下一任继承人的。
  皇太女风评不好,又有怪病缠身, 当然不可能在储君的争夺中拔得头筹,落入天牢也是必然的结果。
  这不会是偶然, 多半是涉及到了皇位之争,犯了朝樱国皇帝的忌讳, 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陆蝶卿抿唇不语,将绣了一半的帕子小心收好, 一只手按住了方才被刺破的指腹,心中满是担忧。
  娘说的道理,她自然都懂,但心中总是难安。
  皇太女帮过自己好多次,如今忽然落难,她怎能真的做到彻底不闻不问?
  但看着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娘看得紧,陆蝶卿这个时候也不能溜出去,只能按捺住性子。
  她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打听一番皇太女的事。
  陆蝶卿吃完饭回房时,陆荷也跟了进来。
  “你这几日不太对,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娘的?”
  陆荷主动问起。
  从前的女儿啊,就像一张白纸,摊开在面前,上面写了什么一目了然。
  可这几日,女儿却像怀着若有若无的心事,不再是能一下子就看穿的了。
  “娘,你看这个。”
  陆蝶卿心中不安定,拿出了腰牌给娘看。
  “这是…”陆荷的眼力,在一看到这块腰牌时,心里就一惊,联系到了皇太女身上。
  再等腰牌拿到手中,翻看了一下,看到了那上面的“宁”字,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猜测都成了真。
  可她没想到,把腰牌给女儿的,竟然是传闻中性情最难以接近的皇太女。
  “…我也不问你,这腰牌是怎么来的了。卿卿,你想做什么呢?”
  陆荷知道女儿在某些事情上,会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坚持和倔强。
  陆蝶卿抿唇,小脸虽然瞧着粉嫩,但却有坚定神色。
  “先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看看我是否能帮上忙。”
  陆荷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
  “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如何能顾得上别人?何况…你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能让皇太女被关到天牢,那一定是皇位上的人下了命令。天子的决定,又岂是你我能改变的?”
  说起这些时,陆荷有一些激动,她是过来人,最是明白卷入到这种皇储之争中,会有多么的危险,人头落地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这腰牌,你藏好了,万万别让旁人看见。如今是多事之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大祸。”
  “娘知道你心善,可你就是要帮她,也要想想自己的处境。你能拿什么去帮?搭上自己的小命吗?还是让我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在地府团聚?”
  陆荷生怕女儿一时拎不清,去做了一些无法挽回的事,话难免说的重了一些。
  陆蝶卿抿着唇,小脸耷拉下去,露出了失落难过的神色。
  她只是觉得,皇太女帮过自己不止一次,可如今对方落了难,自己怎么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装作看不见呢。
  可娘说的话有道理,她的能力的确是微弱渺小。
  她能为皇太女做些什么呢?
  陆蝶卿懊丧极了,坐在那快缩成一团。她心中纠结,很是难受。
  她想帮皇太女,也担心对方,但她当然不会希望家人被自己连累到。
  陆荷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又后悔自己方才把话说的这么重。
  “卿卿,人活着,便不可能事事如意。你以后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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