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后悔自己当时不否认。
欺骗老年人她良心过意不去,正要解释,一道身影从办公室外掠过,卢椋简直像一只鸟一样飞了进来。
她臂弯挂着外套,似乎是开车一路开进厂子里,下车奔过来的。
女人略微平复了心跳,就一屁股坐到了另一边。
“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平时不应该摘完菜回去看电视了?”
“还不是听说你女朋友来了?我本来菜都捆好了。”
老人家送饭的装备很多,菜篮子里还有好几个盒子,打开蛋羹、米粥、配菜都有。
卢椋现在吃不下,她去饮水机接了水自己喝了两口,问孙捡恩:“你怎么这么早?”
孙捡恩:“我没事干。”
奶奶:“你多大啊,不上学吗?”
也不知道她通过孙捡恩的相貌和没事干里加入了多少臆想,看向卢椋:“你不会是好的不学,学什么坏的,网恋把人家从大城市骗过来的吧?”
她的菜篮简直像哆啦a梦的兜,居然还能抽出一柄包浆秤砣。
孙捡恩一向没什么波澜的眼神都有些起伏。
眼前这些对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孙捡恩来说全是年代电影里的东西。*
卢椋简直服了,老骨头学新潮没一次学在点子上的。
“网恋?什么年代了还网恋啊。”
都做石雕了,卢椋的力气自然通过无数考验,再活蹦乱跳的老太太也能拿下。
她把奶奶摆摊卖菜的秤砣塞回菜篮,不忘从里面掏出还热乎的煮鸡蛋递给孙捡恩一个,“吃一个,自家养的鸡下的。”
孙捡恩还惦记那把秤砣,问:“能用那个递给我吗?”
卢椋早上匆匆来的,头发也乱,声音也懒了几分,“那个是哪个?”
孙捡恩:“秤砣。”
卢椋把秤砣递给她。
孙捡恩又说:“把鸡蛋放在上面给我。”
卢椋这辈子听过最稀奇古怪的要求都是一个人提出的。
她不理解还是照做了。
只是奶奶的秤砣没有秤盘只有钩子,她又从菜篮里扒拉出一个塑料袋。
秤砣很有年代,秤钩都掉漆了,更何况砣。
孙捡恩目光好奇,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卢椋问:“我不收你鸡蛋钱,你自己耍着玩吧。”
“还能试试别的吗?”
“你自己试。”
卢椋也算有问必答,没发现外边那群人都看向里边,她奶奶笑得皮都展开了。
她这些年忙着维持石雕厂,不像十几岁的时候总带人回来吃饭。
本来父母就不在了,老人家担心她可能一辈子得和石头过。
说是喜欢女孩子,回头自己雕个女孩子也算老婆,就这么得了。
卢椋没想到孙捡恩玩个秤砣都很有意思,她偏头瞧见奶奶的目光,看出她在想什么,也懒得说了,问:“您今天不去摆摊了吧?”
孙捡恩手上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把秤砣塞回菜篮。
卢椋被她逗笑了,“没事,她还有电子秤。”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老人家又多看了孙捡恩几眼,越看越觉得她像石雕匠画册里的那些角,也是卢椋小时候最爱描的摹本。
“奶奶,问你呢,别老看人家。”
孙捡恩的漂亮很晃眼,昨晚卢椋第一次见就领教过了。
今天她穿着另一种毛外套,看得出这种风格对她来说很日常,和那些貂毛真富婆客户比,孙捡恩更像富婆的女儿。
“都几点了还摆摊。”
老太叹了口气,“你也吃啊,吃完了我带回去。”
她不忘把另一份切好的素饼推到孙捡恩面前,“孩子你也尝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卢椋:“我都说了她不是……”
“我叫孙捡恩。”
孙捡恩晨起就喝了一杯水,鸡蛋在她的选择范围,她接受了。
铝盒里的早餐样式丰富,卢椋米粥的小菜也有四五种,看着很有食欲。
关于扬草的一切孙捡恩都好奇。
她想知道更多,“奶奶你叫我小恩就好了。”
妈妈是孤儿,但是在扬草长大,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吗?
没有有过交集的街坊邻居吗?
孙捡恩目光清澈,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清丽,卢椋移开眼,没想到对方没有不耐烦。
奶奶:“小……什么?”
卢椋:“恩人的恩。”
她看孙捡恩多看了几眼自己的米粥,还没吃之前匀了对方一半。
反正奶奶铝盒多,不差一个,“吃吧。”
“吃完我们聊聊你的要求。”
孙捡恩:“我要先租房子,你说的房子在哪里?”
卢椋:“我自己有一套要出租的房子,图片我现在发你微信。不过肯定没酒店住着舒服,如果你资金够的话,我建议你长租酒……”
“你那房子早晨爷爷给租出去了。”一边收拾盒子的奶奶说。
卢椋:“什么?”
她筷子递了一半,孙捡恩半天没能拿走,目光扫过卢椋叠穿的内搭,扫过女人重叠袖口扫过的手背。
不太柔美的手形,手背还有很多细小的豁口,像是血肉填满后溢出,仔细看很容易分辨。
因为微微用力,手背青筋也迸了一些。
孙捡恩想:不知道她做碑是什么模样。
“早上有你爷爷的朋友电话打过来问的,问你楼上空房租出去没有。”
“没有的话就租给他的亲戚,来这边打工,就娘俩。”
卢椋头都大了,“爷爷怎么不和我说呢?”
奶奶:“他也给你打过电话了,谁让你睡得那么死。”
这点卢椋无法反驳,她苦恼地揉了揉头,正要对孙捡恩说我再给你找找,奶奶忽然说:“小恩一个人住,住你那层不就好了?三个房间,还不够你俩住的?”
卢椋:“奶奶,我和她昨天才认识,她是我客户。”
老太太哦了一声,“那又怎么了。”
卢椋:……
完全没听进去,完全不相信是吧。
她无奈地对孙捡恩说:“不好意思,我回头再给你……”
孙捡恩:“和你住一个月要多少钱?”
卢椋:“什么?”
第07章 第七块碑
“和我?”
结合之前孙捡恩那些不太常规的反问,卢椋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
但等她认真看过去,女孩却低着头看铝盒里的小菜,似乎预料到了卢椋会看她。
奶奶:“那不然还有谁啊。”
老一辈边界感没有孩子们这么强,卢椋小时候就不喜欢过年串门和亲戚挤在一起睡觉。
她大学时期就在外边租房住了,正好碰见崔蔓,几个人住在对门,经常凑在一起点外卖。
卢椋再次强调:“都说了我和她才认识第二天。”
奶奶不以为意:“上学的时候不都这样吗?”
以她对卢椋的了解,也不觉得孩子是小气的人。
卢椋越是反驳,老太太越觉得有问题,“小恩不是问你价格了吗?”
她的手机整点报时,一听九点了急急忙忙要走,“我要走了,盒子你洗了带回家啊。”
她拎菜篮子走得飞快,卢椋还想说她几句,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现在的老年人。”
卢椋抓着筷子不知道吃点什么,看孙捡恩逮着醋豆使劲薅,“这好吃啊?”
孙捡恩吃得很均匀,豆子都是一颗一颗吃的。
也不知道卢椋怎么从几乎从总量看毫无波动的小菜盒子看出孙捡恩的喜好。
这也令孙捡恩疑惑。
“还好。”
“好吃下次……”
卢椋的确算热心肠,如果崔蔓这么说她估计会把奶奶的泡豆缸一起打包给她。
但孙捡恩看脸像喝露水长大的,卢椋又有些发愁,“房子的事你别听我奶奶瞎说,我再给你找找。”
室内就剩她和孙捡恩,还有一只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海参猫。
卢椋的语气认真了很多,“你就住两个月,和我住没必要。”
孙捡恩抓住她言语的漏洞,问:“那住多久合适?”
她看自己进工厂所有人都默认了卢椋的性取向,一向冷淡的脸也露出几分明晃晃的好奇,“卢师傅你有很多前女友吗?”
这又是什么猜测?
卢椋喝了两口粥,“没有,一个都没有。”
如果说昨天的孙捡恩给卢椋一种壁画飞天的神秘感,今天的孙捡恩未免太落地了。
卢椋问:“我们不应该谈一谈正事吗?你怎么好奇起我的私人感情了?”
孙捡恩没有迂回,她和卢椋对视,“我没见过,好奇。”
“你们,和我的妈妈们。”
你们更像群体。
她的妈妈们,是卢椋搜索名字跳出来连新闻都写满遗憾的两个人。
昨晚太匆匆,刚才还有老人家周旋,现在的对视才令孙捡恩看清卢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