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好喜欢捡恩。”
  孙捡恩忍不住在地上滚了两圈,镜子里的她简直不像个人类。
  她小时候练舞休息就喜欢在地上爬行和蠕动。
  李栖人没少教育她,说不美观,这又不是学昆虫和爬虫的舞蹈节选。
  有故事的舞蹈可以让孙捡恩忘掉很多。
  她可以在这样的舞蹈故事里不做孙捡恩,做春生冬亡的动物,做迁徙的候鸟,做冬眠的蛇类……
  可是卢椋说喜欢她。
  还是好喜欢。
  孙捡恩忽然觉得,做人真好。
  她的手机放在一边,脸颊凑过去,“卢椋,下次不要用秒表好不好。”
  卢椋在心里骂自己守不住底线。
  和孙捡恩认识后不断打脸,蓝迁还喜欢时不时用她的话反驳。
  哪有人能拒绝脱壁而来的天仙,孙捡恩简直是为卢椋量身打造的陷阱。
  让好不容易决心在扬草地老天荒的卢椋食之入髓。
  恐怕还要背弃自己当年发下的誓言。
  或许从北到南,会变成从南到北。
  她问:“那用什么?”
  孙捡恩:“你的全部。”
  卢椋想:好贪心的玉中仙。
  第48章 第四十八块碑
  卢椋带着不少东西回来, 打开门换鞋的时候还能听到舞蹈室传来的声音。
  孙捡恩跳舞也有自己的伴奏,她很少和卢椋说起这方面的困难。
  卢椋是外行,今天外出的时候还时不时冒出孙捡恩在村电影院台上跳舞的模样。
  月光清幽, 浮动的尘埃仿佛是孙捡恩舞步的合拍。
  哪怕没有音乐,却比卢椋搜索出的孙捡恩比赛视频更加沉浸。
  在舞蹈室的孙捡恩没有发现卢椋回来了,她练习心无旁骛, 身体极尽柔软。
  又是一天傍晚,午饭随便解决的卢椋检查了厨房的餐具情况。
  孙捡恩中午吃的还是轻食。
  之前卢椋父母还在的时候, 多年的老夫妻还是因为吃饭吃不到一起吵架。
  好在父母的父母还健在,偶尔卢椋跟着妈妈去外公外婆家吃饭, 要么跟着父亲在爷爷奶奶这边。
  老一辈对吃的没多少挑拣, 不懂吃辣的和不吃辣的结婚怎么能鸡飞狗跳这样。
  明明当年两个人是自由恋爱, 结果婚后因为饮食习惯三番几次要离婚。
  一个指责对方清汤面放黄辣椒, 一个说火锅吃清汤的不如喝白水。
  卢椋什么都吃,杂食到天南海北的饮食都能尝两口。
  连崔蔓都有明显的喜好,卢椋却没有忌口。
  做原创音乐的道士歌手也曾经醉醺醺地点评卢椋。
  你做的是最坚硬的东西, 自己倒是挺棉花的。
  一起吃饭的蓝迁点头,说卢椋要是有对象,只要谈上了是不可能分手的。
  当然是甘澜澜和蓝迁第n次分手, 她喝得满脸通红,卢椋喝多了也不上脸, 可能也有肤色比寻常人深几分的原因。
  崔蔓反驳, 说或许不是忌口不忌口, 是不爱吃饭呢?
  蓝迁晕头转向, 说那是什么喝露水的仙女啊, 不可能。
  这算一语成谶吗?
  卢椋走向后院的走廊,站在晚霞染成橘色的天空下, 隔着窗户看里面跳舞的孙捡恩。
  音乐似乎是古琴的弹奏声,孙捡恩不仅腰肢柔软,如此简练的练功服也因为动作给人一种衣袖翩飞的错觉。
  她不知道卢椋说的马上是不是类似安璐,明明没出门就说自己上地铁了的状况,干脆继续练了。
  主题是什么。
  一般老师会建议学生找典故创作,这也算是能尽快让观众进入情绪的捷径。
  孙捡恩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也和李栖人的指点脱不开干系。
  但她已经看了好多遍妈妈们的作品,她们的二十岁也没有走捷径。
  孙捡恩也想要独一无二的作品。
  她想起刚到扬草的那天,阴雨绵绵,火车经过的石雕厂以石像为坐标,青山都成了陪衬。
  盘山公路、破的村电影院、日记本里的馄饨、远看也像房子的公墓……
  每去一个地方,孙捡恩都笃定一分。
  我笃定的又是什么呢?
  简陋的舞蹈室藏不住壁上的神像,卢椋看得目不转睛。
  她像是回到跟着爷爷去深山的采石场,误入了废弃神庙的那天。
  残破的庙宇,爬满青苔的石狮。
  香炉都缺了一个角,佛龛上的塑像被开膛破肚,爷爷说那是某个时期的遗物。
  卢椋却对掉了一只袖子的守护神像念念不忘。
  古琴铮铮,混着不知道什么乐器的脆响,房子外边小河的鸭子被赶回家了。
  水声也加了进来,都成了孙捡恩纤手摇摆的一部分。
  卢椋闭了闭眼,孙捡恩好像穿上了她年幼时看到壁上仙的衣裳。
  从此她喜欢上搜罗古老的描本,到了假期就借口跟着父亲做生意下乡到老师傅家里看画册。
  妈妈希望她不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大学念个会计也可以顶替厂里的空缺。
  卢椋一意孤行,非要知难而上。
  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一直不愿意将就的理由是什么了。
  蓝迁说她太理智也不正确,她不是理智,是太虚幻了。
  明知道世界上没有真仙,却以这么高难度的标准要求普通人适配。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可是世界上真的没有她想要的吗?
  二十一岁的卢椋拎着行李箱回家继承石雕厂,望着父母留下的订单和堆积如山的石料,想这不重要。
  人生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她当时想,以后再说。
  当年的「以后」近在咫尺。
  卢椋的心跳不用因为孙捡恩的触碰和情话狂跳。
  她只是这样看着孙捡恩,莫名其妙的酥麻蔓延。
  无名的海浪冲向她,更像是从小到大翻阅的无数画册一起哗啦啦翻页。
  呼呼呼呼。
  咚咚咚咚。
  晚风吹得晾晒竹竿上的空衣架哗啦啦作响。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
  你美梦成真。
  孙捡恩沉浸在自我拷问里,不知道第几个动作,她的余光才倏然瞄到窗外的人影。
  她先是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是卢椋,又高高兴兴地跑到窗边。
  天已经黑了,穿着夹克的卢师傅头发被外头的风吹得乱糟糟的,正用一种孙捡恩看不懂的眼神看向她。
  孙捡恩打开窗户,“卢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站在这里?”
  卢椋握住她的手,冰得孙捡恩吓了一跳。
  以往都是石雕师傅的手热乎乎的,孙捡恩才像冰窖人。
  但孙捡恩跳舞好久,浑身都热,就算大部分额发都用夹子固定,鬓发也被汗打湿。
  她额头饱满,这样大光明的发型只会把她的五官凸显得更精致。
  室内一直开着灯。
  一扇窗户隔着明亮与昏黄,晚星伴月,卢椋忽然隔着窗户拥住了孙捡恩。
  孙捡恩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卢椋的拥抱只会让她开心,她的声音更柔软了,“你不是去采石场了吗?是遇见什么不好的事了?”
  卢椋:“不是。”
  孙捡恩又问:“那是回到厂里发生什么了?小猫惹你生气了?”
  她陪着卢椋做碑,没少看海参猫作祟,卢师傅好不容易休息,那死猫就喜欢玩跳伞,从高处落下,砸在卢椋怀里。
  孙捡恩想:我都没这么理直气壮。
  卢椋:“也不是。”
  孙捡恩猜不出来了,“那是怎么了?”
  卢椋:“捡恩,能认识你真好。”
  她平时一副我是老派恋爱主义者,进度太快她会回避的姿态。
  今天无论是电话还是当着面都表白,反而令孙捡恩怪异,像是先报喜再报忧似的。
  孙捡恩看向卢椋,面带疑惑,“你要和我分手了吗?”
  卢椋:“什么?”
  孙捡恩眼眶红得很快,“卢椋,这才半个多月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
  卢椋也没想到孙捡恩反应这么大,“你想哪里去了,就允许你说卢椋我喜欢你,想要永远在一起,不允许我回几句?”
  她垂眼看孙捡恩的脸颊,孙捡恩身上还残留着跳舞的热气,简直像刚出炉的糯米糍,还是撒了草莓粉的那种。
  孙捡恩像是小哼了一声:“那你也没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卢椋骤然升起的命运安排感瞬间被孙捡恩的可爱占据。
  她捏了捏孙捡恩热热的耳垂,“我想。”
  孙捡恩:“想说?”
  “我又没有不让你说。”
  卢椋:“我想和孙捡恩永远在一起。”
  孙捡恩眉眼弯起,刚才骤然的情绪像是涂上的脂粉,更像卢椋从小到大画册里默写出来的小像了。
  她的祖辈以凿石为生,父辈铸造神像,卢椋找到了造像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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