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罗颂知道她此刻心情复杂,便只点点头。
杨梦一慢慢地走到医院大门口外的小卖部里,除了两瓶矿泉水外,还拿了包烟和打火机。
烟是芯姐一直抽的那款细南京,其实杨梦一不太喜欢这款烟,甚至可以说,抽烟不是她的消遣。
最初沾上香烟,还是为了逼自己习惯香烟味,不然在ktv里憋着太难受了。
她是抱着钻研的态度抽上了人生中第一支烟。
后来,她大多是在紧张或疲劳的时候,才会抽烟。
此刻,杨梦一在医院楼下的亭子里静坐着,不知不觉中,地上烟蒂都有四五个了。
杨梦一实在离开太久了,罗颂渐渐担心起来,下楼去寻,一眼就看到了亭子里若隐若现的点点星火。
罗颂叹了口气,踱步至杨梦一跟前。
杨梦一早听到对方走来的动静,但却依然没动,只是拿烟的手一直在抖。
罗颂看着满地的烟头,默然半晌,叹了口气,伸手拿过将杨梦一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随后,她又弯腰将地上的烟头全部捡起,扔到垃圾桶里,再回到杨梦一身旁。
如果杨梦一此刻抬头和罗颂对视,就会看到对方眼里的心疼比夜色还浓,几乎化为实质。
几番挣扎后,罗颂还是遵从内心,向前一小步,轻轻地环住对方的脑袋,靠在自己身上。
杨梦一没有挣扎,像一只刚出生骨头软软的小狗,她的脸埋在罗颂小腹上。
罗颂穿着的卫衣材质并不柔软,压上去,杨梦一甚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过了一会儿,杨梦一也抬起手,环抱住罗颂的腰,但依然一言不发。
两人一站一坐,默不作声,像是被月光映照后石化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杨梦一终于觉得自己暖起来了,像是极夜之地终于迎来太阳升起。
杨梦一能感觉到罗颂的手仍在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自己背,像是哄小孩子那样。
她甚至有些不舍得起身了。
杨梦一的惊惧,并不只因为芯姐的遭遇,更多的,是被伤痕与血液刺激而又被翻起的往事。
但可笑的是,她甚至都不记得,那个打得自己头破血流的男人是杜银凤的哪一个男友了。
关于那个下午最深刻的印象,除了四肢百骸无处不在的疼痛以外,还有窗外一片红的天。
是脑袋上破了一个口,血液缓慢却不停歇地涓涓流出,染进眼睛里,染红了世界。
时间来到凌晨三点,芯姐还在手术中,而阿文也终于来了。
他大步跑进等候区里,身上还带着缕缕金玉宫里灯红酒绿之气。
“怎么样,”十二月的冷天,阿文却跑出了一身的汗。
杨梦一朝手术室方向抬了抬下巴,“还在里面。”
闻言,阿文喉咙里呜咽一声,颓然地滑坐到椅子上。
有听笑说,做他们这行的,要是跟小姐相爱了,那跟龟公爱上老鸨是一个概念的笑话。
古往今来,这样的故事往往都是不得善了的,许是创作者唾弃这样肮脏的主角,总不愿施舍他们一场欢喜团圆。
其实雅芯甚至都还没有接受他,但他此刻依然如喝了穿肠毒药一般痛苦,他在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去她家查看的。
阿文无法自控地将对方在手术室中生死未卜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但哪怕回到下午刚有所察觉的时候,他也断不可能放下手里的工作,不管不顾地跑去找她。
他们这群人,说得好听的叫领班,手底下有一群人,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上面人眼里的蝼蚁。
圣诞夜这样赚大钱的日子,若是因为他的失责而惹上面人的不高兴了,不用等他自己不干,怕早被人干死了。
等待区里像被抽走了空气后,进入真空状态一般,无人出声。
快五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阿文的反应极快,猛地站起身来。
声响惊到了罗颂和杨梦一,两人也跟着小跑到手术室门口。
芯姐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身上插着管子,由医护人员推出来。
医生说,手术挺成功的,但接下来还要在重症监护病房里呆一晚,观察情况。
紧随其后的护士让他们回家休整一下再过来,在icu里,也用不着家属陪同,进了普通病房后才需要有人看护。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但阿文还是跟去了icu,杨梦一和罗颂两人折腾了一晚,便决定先行离开。
第43章 周日临近中午时,阿文的电话便来了,说芯姐醒了。
此时地铁距离首班地铁开始运营还有十几分钟, 而最近的地铁站离医院不过百米。
冬日里天亮得晚,这会儿天还是黑沉沉的,但地铁口已经有摊贩早早地支起了炉架, 做起了生意。
两人站在医院大门处,杨梦一的声音和神情一样, 疲惫至极, 但还是对罗颂露出一个柔婉的浅笑, “罗颂,谢谢你。”
“没事, ”罗颂也抿嘴一笑, “你要回龙西吗?”
杨梦一踟躇道:“我就不回去了, 去荣岗亲戚家住,要是这里有事,我来也方便点。”
“那你打个车走吧,累了一晚上了。”
杨梦一点点头, “那你先去地铁站吧,你也累了吧。”
“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罗颂一脸赖皮样, 双手插进卫衣前的大兜里,以示自己的决心。
杨梦一终于被她逗笑了,尽管只是轻轻的笑意,但也很难得。
她随手拦了辆计程车,上了车后摇下车窗,跟罗颂挥挥手。
罗颂半弯着身子, 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 “到了跟我说一声。”
杨梦一应好。
待车驶远了,罗颂才慢悠悠地往地铁站走去。
她边走边想, 熬了一晚上,自己竟也不累,当真是神奇。
结果等车来的那十几分钟里,被压抑久了的困意铺天盖地涌来,罗颂站着都快睡着了。
上了车,坐在空旷无人的车厢内,罗颂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小鸡啄米。
怕坐过站的她,戴上耳机后,点开高德地图,开启了到站提示,这才没有错过转线。
下了地铁站,罗颂的脑袋里嗡嗡作响,终于大亮的天色竟让她有些晕乎,平时矫健的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的感觉。
罗颂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里,开门的声音把还没起床的老妈都惊醒了,但她现在没有精力应对宋文丽的提问,胡乱诹了几句就上楼了。
但每日洗澡是刻在每个广南人基因里的,于是尽管已经困得背九九乘法表都困难了,罗颂还是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睡衣裤。
出来时,还不忘在手机里跟杨梦一报备一声自己到家的消息,这才上床补觉。
而杨梦一,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萍姐家。
但她开门的声音也吵醒了萍姐,尽管萍姐总说是现在觉浅了才容易醒,她依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杨梦一显然比罗颂更适应这种颠倒的作息,她清醒地洗了个澡,准备进房睡觉前,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小口啜饮着。
而这时候,萍姐已经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去菜市场了。
正在厨房拿环保购物袋的她,见到杨梦一,犹豫几秒,还是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梦一举着玻璃杯,缓缓吐了口浊气,看向萍姐,“你还记得我在星天地上班认识一个叫芯姐的前辈吗”
萍姐颔首。
“她出事了,受了很严重的伤,做了一晚上的手术,现在在医院重症病房里。”
萍姐惊讶地瞪大双眼,很快回过神来,又有些唏嘘,也只说让杨梦一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可以开口。
“嗯,谢谢萍姐。”杨梦一点点头,“但应该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也是。”
萍姐没有再说什么,拿上袋子出门了。
两个人这一觉都睡到了下午两三点。
罗颂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好一会儿后才逐渐清明。
起床拉开窗帘,外面的天有些阴沉。
罗颂去卫生间简单洗脸刷牙后,趿着拖鞋下楼。
见女儿下来,宋文丽说:“哟,醒啦。”
罗颂自知理亏,喝了杯温水后乖乖坐到沙发上。
宋文丽满腹的话,最后竟先憋了句“要不要吃点东西”出来。
罗颂乖巧点头,眨着有些肿的眼睛望着宋文丽。
宋文丽哼一声,还是先进厨房里拿出热在锅上的包子,待罗颂吃上后,才终于问到:“昨晚怎么了?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罗颂事先没有想好任何说辞,但昨晚的事又的确无法跟妈妈全盘托出,便只能再扯一个谎来圆谎。
“昨晚吃完宵夜后,大家都很精神。想着是圣诞夜,搞些活动来玩玩,所以就一起去了海边。”罗颂斟酌着说。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妈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