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等车再次摇摇晃晃驶向远方时,骤然余下一片死静。
原先挤了七八个人的候车站台空了,只有一个人呆坐在被太阳晒得脱皮发黄的塑料椅子上,戴着卫衣的帽兜,不发一语。
罗颂差点就要直接路过那人了,却在经过时不经心一瞥,发现那正是秦珍羽。
她心底一震,一时忘了动作。
她俩并没有约定好要在车站见面,也不知她在习习凉风中等了多久。
但秦珍羽看起来,也和十一月末的冷风一样萧瑟空洞。
罗颂蹙起眉头,却又很快扯平眉峰,调出一张漾满笑意的脸,弯下腰到一挑眼能瞧见秦珍羽的脸,“嗨,秦大小姐。”
秦珍羽没有被吓倒,她迟钝地眨眨眼,也想如往昔一样俏皮地给许久不见的老友一个热情的招呼。
但她一咧嘴,眼睛就跟着红了,招呼声卡在喉咙里,化作水汽漫上眼眶。
方才一坐一立,罗颂瞧得不真切,这会儿两人面对面了,她才发现秦珍羽瘦了许多。
原先稍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像被奶油刮板刮过的蛋糕面,平整得发绷。
她的下巴也仿佛被大手掐尖了一样,尖得没剩几两肉。
罗颂一口气堵在胸口,但面上不显,只笑嘻嘻道:“站起来,抱一个?”
秦珍羽的嘴唇不受控地抖了抖,弯成一个不明朗的弧线,那是哭泣的前兆。
但她咬紧了后槽牙,只站起来,投进罗颂的怀抱里。
老友的怀抱还和从前一样温暖,烫得她眼泪差点扑簌而下,但她到底忍住了,揪着罗颂后背的衣服,让颤抖的呼吸平静下来。
罗颂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笼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
这是一句无声的“有我在”。
第125章 小秦的倾诉
说要一起吃饭, 但秦珍羽并没有什么胃口,人看起来也不太有精神。
罗颂干脆去便利店拿了几根热狗填填肚子,又拎了包一次性内裤, 就和她一起去了酒店。
酒店是秦珍羽订的双床房,挂掉电话后就订好了。
但大学附近的酒店, 多以经济实惠为主, 没有太多质量可言。
进了房, 坐了快三小时车的罗颂,拆出一条一次性内裤便进了浴室, 让秦珍羽自便先。
若是午夜时分, 酒店房这薄薄的墙壁, 挡不了丁点儿噪音,必定是讨人嫌的。
但当秦珍羽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却无比庆幸不知从哪个房间传来了对话声,叫她能放空自己做个听墙角的, 不必承受脑海里纷繁思绪的肆虐。
不过,说是这么说, 其实她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直到罗颂唤了她一声,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罗颂还是穿着下午的衣服,因为走得匆忙,一件换洗的都没带,好在现在天气凉了,轻易不怎么出汗。
但小卖部里的一次性内裤, 穿着着实不太舒服, 罗颂带着一身水汽,一脸难以描述地从浴室里出来。
这时候, 秦珍羽已经将外套脱下搭在床尾,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了,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这张过分消瘦的脸庞,和罗颂记忆中的秦珍羽相差太多。
“阿汤,过来聊聊天吗?”
秦珍羽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罗颂的回忆。
她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房里的唯一一张椅子上,随后抱起被子去了秦珍羽的床。
秦珍羽往边上挪了挪,给罗颂空出些位置来,但这床本来就不大,塞下两个成年人和两床厚被子实在有些勉强。
标准单人床上蓬起的两床被子,看起来就像咖啡杯边上要溢不溢的奶泡,摇摇晃晃的,仿佛受不得丁点声音。
巧的是,当两人都躺定后,一时无人说话。
她们裹在各自的软被里,听隔壁房传来的电视声,似乎正在看什么偶像剧,没一会儿,房里的人接了个电话,含混地说了几句,便揿灭了电视,出了门。
咔哒两道声响过后,隔壁门开了又关上,而她们的房间也终于稍稍安静了些。
秦珍羽突兀地开口,“我和彭曼汶分手了,十月底的事。”
罗颂并不惊讶,只由着她继续说。
“说起来好丢脸啊。”她似乎是想要活跃一下有些沉重的气氛,刻意用轻快的语气说话。
只是秦珍羽满脸的难过,便显得方才的松快像被大风摇曳拉扯着的破碎蛛网,岌岌可危。
她大概也是知道的。
“凤梨罐头都有保质日期,爱情过期也不奇怪。”她顿了顿,“你说她怎么可以这么……这么……”
秦珍羽凝滞半晌,似是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便放弃了。
“她喜欢我的时候是很喜欢的,真的,我能感受得到,是百分百的那种。”秦珍羽将脸往被子里又埋了埋,罗颂低头只能看到她的眼睫毛,抖得像蛾翼。
“但是很快就消退了,真的很快。就好像海浪打上沙滩,然后唰一下退回海里那种快。”
“她渐渐拖很久才回复消息,我安慰自己说热恋过后就是这样的了,不能要求人家爱情至上,学习生活都不要了。”秦珍羽呼吸渐渐加重,“但后来她连敷衍都在敷衍,没回消息就是在忙在睡觉。”
“我问,她就说我多想。”
“但我还是信了,一直信到没办法再相信。”罗颂看不到的地方,秦珍羽脸上扯起一个苦笑,“可能,情话对于她来说就是什么信手拈来的东西吧。”
秦珍羽说起自己的大四,“其实我这个学期还在刷学分,交换期间在美国拿到的学分回来只能二比一换。”
“我课比她多,作业也比她多,她都是知道的。”秦珍羽的声线渐渐失了平稳,“大概是因为这样,才敢光明正大送还在暧昧的学妹回宿舍吧。”
“但被我碰到了。宿舍区这么大,女生这么多,可偏偏被我碰到了。”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沉溺在记忆中的秦珍羽其实不需要罗颂的回答,但她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
“难堪,”秦珍羽轻而空茫道,“不是难过,是难堪。”
“我就像个笑话,一直催眠洗脑自己的行为也像笑话,就连喜欢上她这件事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但最好笑的是,我躲起来了,我连当面和她对峙的勇气都没有。”秦珍羽气息嗦嗦的,整个人因为回忆而再次感到难堪。
可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回到寝室,我在微信上提了分手,她倒是回得快。她说只是不适合,还是可以当朋友的,说我在她心里永远是特别的。”
忆及此,她倒真的像被魇住了,痛苦地喃喃道:“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
看到她这样,罗颂心里也难受,但嘴上没说什么,只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是安抚的意味。
这是有效的,俄而间,秦珍羽从窒息感中脱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忽地又接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她在大学谈过恋爱,我是知道的,但她从不跟我说前任的事。”
“直到分手后,忽然有个女生加了我微信,她说她也是彭曼汶的前任……之一。”秦珍羽大概想嗤笑一声,但浓厚的悲伤让她无法潇洒,笑声听起来很虚,“我才知道啊,她是个……惯犯。”
“那女孩是被她掰弯的,也是冷暴力分手加无缝衔接。但她比我厉害,彭曼汶所有前任,她能加的都加了。”
“她把聊天记录都发给我看了,总结一下,彭曼汶就是喜欢掰弯直女,喜欢把t掰成p,甚至是喜欢引诱有对象的人出轨。”
秦珍羽咬着嘴唇,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才将将吸入足够的氧气,支撑她继续往下说。
“她就像是有什么瘾,每隔两三个月就要换一个人玩玩。”秦珍羽长呼。“我们就是她的战利品。”
“大概率,我在美国和她聊的火热的时候,她也正是哪个女孩的正牌恋人。不必四舍五入,我都算是小三。”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珍羽的眼泪终于唰一下流了出来,但她哭得很安静,像秋冬时期即将断流的小溪。
“阿汤,你说,为什么啊……”哭着的女孩向她最信任最聪明的朋友,问出折磨了自己许久的疑问。
罗颂的左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被子,随着她的提问,脑海中闪过了许多记忆。
这大概是秦珍羽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人。
中学时期的小打小闹,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少年人对于爱情的模糊探索,是被班里同学起哄谁喜欢谁就会顺势谈个一礼拜恋爱的幼稚与单纯。
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秦珍羽还是哪一个谁,大多数人谈恋爱其实都在试错。
只是错一个两分的选择题,和丢十分的大题,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罢了。
罗颂不必看都知道,秦珍羽一定在哭,这让她有种想把那位素未谋面的彭曼汶抓出来打一架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