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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芯姐对她的哭泣倒没那么慌张了,只觉得有反应了就好,便只把人搂得更紧些,由着她无声哭泣。
  喜怒哀乐悲恐惊,都是寻常事。
  第185章 杨梦一回祁平
  福记什么都不懂, 却也凭着小动物的直觉明白现在情况不好,只着急地围着两人打转。
  芯姐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牠脑袋, 牠通性,很快就乖乖围卧在她们身旁, 不再折腾。
  冬夜寒寂, 万物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 芯姐自己冻得哆嗦起来,探手一摸, 才发现杨梦一已经快冻僵了。
  她赶忙轻声道:“咱们进屋先,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啊。”
  杨梦一仍怔忪着, 僵硬的面颊却敏锐感知到分明的湿意。
  她突然出声,“下雨了。”
  闻言,芯姐抬头,见远处仍是黑魆魆一片, 只在檐廊投出的一片光里,看到很细很细的雨丝。
  更料峭的寒冷就这样悄然而至。
  杨梦一失神地任由雨水扑脸, 而芯姐收回目光, 暗自用力,才将将把人从地上扶起,最后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人带回屋里。
  她身体也没好到哪去,这一番动作下来,自己也气喘吁吁的。
  两人瘫坐在地毯上,边上的烤火器让她们渐渐回温, 五感归位。
  架在加热板上的饭菜仍飘着香, 但杨梦一闻着却有些反胃,连带方才吃进肚里的东西, 也像石头一样硌着她的心肝脾肺,哪哪儿都不舒服。
  “芯姐,”杨梦一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我有点累了,先上去休息了。”
  说完,她兀自手脚并用地、笨拙地从地上爬起,脚步踉跄着往楼上走。
  见她无意交流,芯姐也不勉强,只“嗯”一声,担忧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渐渐消失在楼梯之上。
  二楼的房门阖上的喀嗒声传来,芯姐才卸了力,塌下背。
  不必问,她也知道刚才那通电话定与罗颂有关。
  而福记端正地坐在一旁,歪着脑袋望着她。
  芯姐收回视线,望着小狗疑惑的眼,叹息道:“你梦一姐姐很难过啊。”
  二楼没有烤火器,电热毯也没有提前通上电,房间冷似冰窖,松软的被子里也藏有冷意。
  但杨梦一顾不上这些了,胡乱推开电热毯的开关,便钻进了被窝里,将身子蜷得几乎要折起来。
  她以为自己还在哭,伸手抹了抹脸,却没有一点水痕。
  可她心里的湿意仍在,像荒凉的废弃旧屋内的青苔,阴沉沉一片。
  杨梦一闭上眼,心想睡吧,就像小时候那样,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许久之后,楼下也没了动静,她却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圆眼中除了红血丝,没有半点睡着的慵懒困倦。
  杨梦一的心口空荡荡的,渐热的电热毯驱离她身上的所有寒意,却又像熔蜡一般,将她心口的洞越熔越大。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始终没法跟罗颂说要来佑安的事,为什么自己开口的前一秒却总被心虚喝退。
  因为在心底深处,她知道这是一次演练,为了即将到来的另一场更决绝盛大的奔逃而进行的演练。
  从佑安返回祁平又要经历大半天的折腾。
  杨梦一下午三点半的飞机,但早上十点多就得从芯姐家出发了。
  她一整晚浑浑噩噩,半梦半醒,时针刚过七,人就醒了。
  只是走出房间时,她的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一点也看不出休息的痕迹。
  屋外还下着雨,田间的绿也仿佛被雨水冲淡了,只余蒙蒙一片灰绿。
  二楼阒静森寒,静悄悄的,让她觉得这屋子也比前几日都要冷。
  杨梦一拖着步子,楼梯走到一半,就听到很轻微的餐具碰撞的声音,越往下走,暖热与食物的味道就越浓。
  她悄无声息地下到一楼,看到福记安静地趴在客厅与厨房的分界线处,而芯姐背对着她,站在炉灶前搅弄着什么。
  福记发现了她,兴高采烈地站起向她小步奔来,嗓子里溢出嘤嘤声。
  “醒啦?”芯姐回头瞧见她,眉眼霎时温柔起来,“刷牙洗脸过来吃早餐。”
  杨梦一点点头,“好。”声音嘶哑。
  芯姐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里,眉头才往下压,担忧之色漫上眸眼。
  杨梦一从浴室出来时,芯姐刚给福记的碗添满粮,粥和包点也已经摆到茶几上了。
  芯姐将烤火器开到最大,客厅一派暖融。
  “东西收拾好了吗?”待人坐下后,芯姐问。
  “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简单装箱就能走。”杨梦一拿起小瓷勺,拨开粥面的红枣与枸杞,舀了一口小米粥。
  粥里大概是放了红糖,但不多,能吃出丝丝甜味,又不至于压过小米香。
  温热烂糊的米粥顺着食道,一寸寸安抚着食者的身与心。
  杨梦一只低头,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见状,芯姐也不说话,只安静喝粥。
  屋里听不到落雨声,只能听到福记喀啷喀啷大口嚼着狗粮的声响。
  碗里粥剩一半,杨梦一就搁下了勺子。
  她对冒着热气的包点没什么兴趣,扭头望向窗外,“雨不会停了吗?”
  “看起来是的。”芯姐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望,“所以今天会很冷,你出门的时候要穿多点。”
  杨梦一没应声,仿佛在走神,好一会儿后,才忽地回头,与芯姐视线相撞。
  她那双圆圆的眼不知何时红了,通红中又似有某种决绝,“芯姐,我……”
  她话没说完,但芯姐却听懂了,心底猛地一惊,连舀粥的手都顿住了,“你……你想好了吗?”
  被这样反问,杨梦一却又退缩了,瞳孔闪了闪,被烫到一般移开眼,决绝不再,只嗫嚅:“应该吧……我不知道。”
  芯姐沉默了,半晌后轻叹一声,却不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先吃饭,你也再吃点吧,昨晚都没怎么吃。”
  杨梦一耷着眼,抓着勺子搅动碗里的粥,也没再吃一口。
  去大巴站的车是芯姐提前联系好的。
  那是辆带蓬小皮卡,司机在佑安专事接送搬运工作,价格的低廉程度与车辆简陋程度成正比。
  乘客和货物都只能上货厢,偏偏司机开车风格不羁,雨水顺着帆布缝隙往里漏,在狂野车速的作用下,廉纤微雨也能将人刺得生疼。
  货厢里冷且湿,崎岖的路面巅得人难受,置身于其中,人类不会有任何舒适感,只有小狗福记将这当作大型玩乐装置,兴奋得不行。
  杨梦一注意到芯姐的嘴唇有些发白,蹙眉道:“芯姐你不应该跟来的,太冷了。”
  “没事,”芯姐抿起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一笑,“送送你。”
  下了车,两人一人一把伞,福记不怕雨,但芯姐不许牠乱跑,牠也只能委屈巴巴地挤在她的脚边。
  她俩该抓着这最后时刻聊聊天的,但杨梦一没有太多交谈欲望,便干脆蹲下身子,搔着福记的下巴玩。
  狗狗潮热的呼吸喷在她的手腕上,有几缕气息冲到了她的鼻尖,不算很好闻。
  芯姐没有出声,只低头看着她们。
  不多时,远远地,她望见有个小小的鲜橙色点点缓缓朝这边移动,才终于开口,“梦一。”
  听到芯姐的声音,杨梦一站起身来,跟着往外远眺,那橙色小点的逼近像肉眼可视的倒计时。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深呼吸后,突然开口,低低的声音飘渺不清,“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撑到最后不一定能看见光明,但如果这场抗争中有牺牲者,罗颂会是第一个。”
  芯姐将目光移至杨梦一的脸,但后者仍旧定定瞻望远方,并不与她对视。
  “罗颂不一定需要这种退让。”沉吟一瞬,她道。
  “但我舍不得她像现在这样,也再受不了了。”杨梦一的声音仿佛浮在半空中,被雨丝一下下击打,终于也出现裂纹。
  “我爱她,但我的爱不够无私,我的自私又留有心软,我熬不过她爸妈。”
  橙色的大巴车越来越近,芯姐也难得不知能说些什么,最后只倾斜了伞,小步上前抱住了她。
  将箱子放进行李舱,杨梦一扭头朝芯姐笑了笑。
  “照顾好自己。”芯姐挥挥手,忽地又想起什么,“我之后可能也要去祁平一趟。”
  这话远在杨梦一意料之外,动作也因此慢了下来,站在上车台阶那,表情有些错愕,“什么时候?”
  “还不确定。”芯姐如实回答。
  她还想问什么,但司机一再催促,便也只得收了声,快快上车落座。
  趁车没驶远,杨梦一隔着玻璃窗,朝芯姐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手机上聊。
  芯姐了然,点点头,又再次挥挥手,目送她远去。
  沉到谷底凝成块的低落,因这突兀的消息而略略松动,杨梦一握着手机,无比专心地等待芯姐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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