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孩子生病,家长总是又担忧又生气。
大抵是常年打球的原因,从小到大,罗颂都不怎么生病,仅有几次还是因为出了汗没及时换衣服,被风吹成了感冒。
这会儿她带着满身憔悴突然地出现,还发着烧,怎么看都很不让人放心。
但宋文丽也没想追问她生病的缘由,只一脸凝重道:“你得先休息,吃了药上去睡一觉,捂捂汗。”
可罗颂只摇头,“我明天要上班,不能耽误了。”
这话一出,宋文丽心中的怒火瞬间压过忧虑。
“是急着回去上班还是急着回去见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吊着眉嗤笑一声,“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珍惜,你白长这么大了。”
罗颂听了,忽地沉默下来,抿着嘴好一会儿不出声。
再开口,她只说:“明天初七,我要上班,年后有庭。”
她没有正面回应宋文丽的质问,但落在对方耳中却成了心虚。
罗颂垂着眼,给出折中的方案,“我吃完退烧药再出门。”
说完,也不看爸妈的表情,她径直起身走到电视柜下,熟练地摸出药盒,抠开铝箔纸,捏出一粒退烧药往嘴里送。
随后,她走到厨房,倒了杯水,也没管冷热就喝了。
她还记得将自己的杯子洗净,倒扣在沥水架上,才抬脚往客厅走。
抱起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电脑,她这才望着爸妈的眼,“我先走了。”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中却藏者不容反驳的坚决。
罗颂已经很久没有在他们面前展露出倔犟的一面了,这让罗志远和宋文丽有些惊讶。
但知子莫若父母,他们也很清楚她这是牛脾气又上来了,今天是非要出这门不可的了。
宋文丽气急,抱着手臂不说话,可罗志远却叹气松口,让她到了在群里说一声,今天要好好休息。
罗颂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待院子的铁门哐啷一声阖上后,夫妻俩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厚厚的担忧。
当确切知道自己正在发烧后,那些原本不值一提的头疼无力与畏寒便严重起来了。
罗颂抱着电脑坐在地铁里,只觉得地铁开开停停带起的晃动都让她难受。
但她仍强撑着精神,在手机上提前点好外卖,打算到家后好好洗个澡,吃个饭,今晚早些上床,也希望退烧药能尽快起效。
一切如她计划的那样有序进行着,只是她的动作缓慢起来,就连最简单的洗澡都磨蹭了许久,但最后还是没忘记要将玻璃上的水刮干。
万一杨梦一今晚会突然回来呢,罗颂有些恍惚地期待。
可直到她的意识彻底陷进湖底,杨梦一也没有出现。
不要紧,她迷迷糊糊地想,说不定今晚会梦到她呢。
罗颂到底年轻,身体底子也好,第二天醒来时,身上除了酸软的不适外,再没别的了。
她穿戴整齐,准时出现在律所里,又跟着嘻嘻笑笑的同事,接过老板们给的开年红包。
她按部就班,做早已安排好的事,到点后跟同事在写字楼大门分开,独自往地铁站走去。
她要去找杨梦一。
只是,罗颂没想到,杨梦一是真的不打算再见她了。
初七,杨梦一没出现。
初八,她依然拒绝与她见面。
初八初九,以及之后的每一天,罗颂下班后都去荣岗等着,但打开的门后永远只会出现萍姐的脸,对她摇摇头。
赵红敏回乌长县前,曾特地跟罗颂聊了聊,但站在这个年轻女孩跟前,她却还是哑了声。
两人静默无言,到最后她也只是叹气,* 劝罗颂尊重杨梦一的选择。
但罗颂应该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赵红敏回屋的背影才会带上落荒而逃的味道。
不过,罗颂自己还是不知道。
尽管在此刻,她心中的感性部分诱哄着她,将所有时间与精力都奉给杨梦一,但尚存的理智阻止了她。
急需被帮助的客户、对她期待颇高的师长,还有瞟着一双眼凝视着她的爸妈,她不能让这些人失望。
所以她只能将所有上班以外的时间,通通花在萍姐家楼下。
次数一多,就连附近的居民也不再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了。
她坐在楼下花圃边,给杨梦一发得不到回信的消息,在楼道里有脚步声传来时,猛地抬头,又一次次看着希望落空,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呆呆地盯着二楼。
罗颂无声地大张旗鼓着,但这并非她的本意。
她甚至害怕这样的行为会让杨梦一更加失望,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无暇思考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有多可笑,她只是愚拙地遵从本心,做出一件件所有失意人都会做的毫无新意的蠢事。
如果罗颂的同事或客户在这间不起眼的理发店外遇到她,也许无法很快将她与白日那个干练专业的小罗律师画上等号。
因为,她看起来卑微又可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约莫两个礼拜。
在一个很寻常普通的晚上,萍姐将两扇门都打开了。
“罗颂,以后不用再来了。”她说,“梦一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不……不住在这里了?”罗颂迟钝地一字一字低声重复,想是这样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话。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后,她茫然的眼神陡然一变,蓦地锐利起来,那是白天的罗颂才会有的神情。
萍姐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无奈地叹气,“她真的不在,我没有骗你。”
她话说得情真意挚,甚至后退一步,是欢迎罗颂进门查看的姿态。
只一秒,罗颂就明白她说的是真话,眼中的锐芒骤然熄灭,又落回那个茫然无措的失意人壳子里了。
“那她……”她喃喃出声,但话没说完,就被萍姐打断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萍姐坦然地与她对视,“她没告诉我,只说她是安全的。”
罗颂还是反应不过来。
“回家吧,罗颂。”萍姐最后道。
罗颂很缓慢地眨眼,楼道的感应灯熄灭前,像给她的眼睛覆了一层水膜。
又或许她是哭了,萍姐想着,心有不忍,但她没有机会确认了,因为当感应灯再次亮起时,罗颂已经转身了。
罗颂顾不上礼貌得体,只逃一样奔下了楼。
可下了楼,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只愣愣地杵在原地,突兀得像一棵水松。
水松该在水里的,但她在坚硬的陆地上,因此无所适从,动弹不得。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要回家。
但如果那座房子里没有杨梦一,它怎么还可以被称为家呢?
罗颂不明白。
杨梦一和芯姐一起住在酒店里。
她原没想跟芯姐说的,但前几天芯姐给她打电话,只稍稍问及罗颂,她就止不住哭声了。
得知她们分手的消息,芯姐不再犹豫,很突然地定下两天后的机票,又匆匆将福记托付给邻居,打包好行李箱就来祁平了。
而大概率在出国前,杨梦一会一直住酒店。
她没有办法再呆在萍姐家了。
杨梦一受不了满身是伤的罗颂近在咫尺,而自己却无法拥她入怀,她更受不了对方一身的伤,还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光是想到罗颂就在几墙之隔外,都足以让她喘不上气。
她躲在窗帘后面,踮着脚向下眺望,也只能勉强看到罗颂的发顶。
但她还是会很快缩回目光,一把攥紧窗帘,她怕她的不忍和想念会违背理智的指令,翻过窗沿,扑到罗颂怀里。
杨梦一别无他法,只能再次奔逃。
第198章 罗颂找不到杨梦一了
芯姐知道的故事版本远比赵红敏和萍姐的要详尽。
许是年龄更近的缘故, 又或者是对方也曾经历过类似的艰难选择,杨梦一对着芯姐,更能倾诉得毫无保留。
赵红敏二人只知晓个大概, 但芯姐却几乎见证了她恋情中的所有转折时刻。
但和萍姐她们一样,芯姐即便知道了, 也从不多说什么。
可她也有自己的疑惑, 并且忍不住问出了口。
“一定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杨梦一一怔, 这个问题她想过无数回,但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可了然于心的答案就在嘴边, 她还是说得很艰难。
“罗是很执着的人。”
“只有将她所有的希望都一一夷平, 才……”她苦笑, “而这件事,或者说所有跟我有关的事,即便清楚明白可能性为零了,她都还是有可能不会放手。”
“只有把事情做绝了, 才……”她的脊背随着话音渐弱而缓缓佝下,后面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她咬着唇, 好一会儿后, 深呼吸数回,才勉强找回声音,“我没有这么多时间了,也不想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