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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长大后,即便终于如她所愿,逃离了围城并且得以自力更生,朝九晚五地正常工作与生活,但其中依旧没有多少乐趣可言,只是和普罗大众一样,做着必须要做的事。
  但罗颂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像凉拌菜上的芝麻碎,滚汤最后撒的香油,并不很扎眼,却是神来之笔。
  杨梦一人生中的所有新奇体验,几乎都是在罗颂的陪伴中获得的。
  她教会她享受生活。
  路边的花很漂亮,小蜻蜓成双飞舞有趣极了,路边掉了字的招牌有时也会闹出无伤大雅的笑话。
  她绷紧的人生在罗颂的抚慰中渐渐放松,她开始留意四季轮转的颜色变幻,她学会和爱的人分享一切。
  罗颂将她的生活刷上一层亮晶晶的蜜糖,在她的生命里悄无声息又强势异常地留下印记,以至于如今的她,看到类似的景或遇到相似的事时,大脑便自然而然地回放所有与之相关的片段。
  每一段记忆中,都有罗颂的影子。
  德国的骑行环境很友好,走在路上,常常见到踩着脚踏车悠哉路过的人。
  杨梦一的住所离公司不远不近,两公里的距离,步行近三十分钟,若骑车就只要十分钟。
  有热心的同事怂恿她入手一辆自行车,说不仅上班方便,平日里要想去哪里都能派上用场,她还大方地将自己的车借与她骑骑。
  道路平坦,也没有鸣笛疾行的电动车在路上蹿来蹿去,杨梦一慢慢地骑着,却不知怎的,忽又想起了罗颂。
  她们没有买自行车,有时心血来潮也只是在路边开两辆共享单车,罗颂总会帮她将座椅调到最舒服合适的高度,然后稍稍落后一点,跟在她后面。
  她们曾特地在一片不通轿车的环公园小路骑车,但她体力没有罗颂好,即便是和缓的上坡也能让她气喘吁吁。
  罗颂注意到这点,没说什么,只在下一个缓坡来临前,来到她旁边,将手扶在她的背上。
  杨梦一转头望她,但罗颂什么都没说,只勾起嘴角朝她眨眨眼,在下一秒忽然加快踏频。
  突然的加速让杨梦一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她紧紧抓住车把,控好方向。
  微风和煦,带着路边滑滑梯上孩子的笑声和草叶摇曳的沙沙声,抚过她的肌肤。
  杨梦一咯咯笑起来,扭头看着罗颂,眼角眉梢都挂着快乐。
  罗颂也笑,却还不忘叮嘱她别看她,要看路,但杨梦一才不怕,她知道罗颂一定不会让她撞到任何东西。
  只这么想着,杨梦一的腰上仿佛又覆上一层薄薄的温度,那是罗颂宽大的手掌,暖和又稳当。
  她最终还是没有买自行车。
  杨梦一也曾梦到过罗颂抛弃她,转头跟别人走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但罗颂却是无可替代的,因此即使只是梦,也足够让睡梦中理智暂失的她害怕到哭着醒来。
  被惊醒的罗颂一脸懵然,却还是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说不会的,她不会有别人,她们也不会分开。
  谁曾想,世事难料。
  中德之间六千公里的距离,偶尔会让杨梦一松一口气。
  远在他乡,无论她的想念如何震耳欲聋,都不会被罗颂听到。
  她放任情绪奔涌,无论它们将带她走向怀缅的微笑还是不竭的哭泣。
  即便不经意间被落寞爬满一身,或是哭得泪流满面,她也不必担忧会有朋友拍拍她的肩膀,问她一句“你还好吗”。
  她不想被那些满含关怀的殷切目光注视与包围,她知道自己配不上。
  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将所有爱与关心统统打包,捧到罗颂面前,希望能让她好过一些。
  但她不能,而罗颂或许也不想再见到她了。
  第206章 梦一决定回国
  杨梦一偶尔会幻想罗颂如今的生活, 那一定是功成名就,幸福美满,并且肯定比她的想象力还要好上一些。
  这种时候, 她也绕不开对她感情生活的猜想。
  理性上,她希望罗颂身边有知心人常伴, 她那么好, 无论配谁, 都是绰绰有余的。
  但私心里,她又不可避免地为这许多想象而酸楚, 甚至吃醋, 待回过神来, 她又啐自己一句自私鬼。
  杨梦一生得好看,即便是落在审美不同的外国人眼中,她身上和煦的气质也足够拨弄人心。
  是以这些年来,她身边不是没有追求者。
  有的摆出百折不挠的气势猛烈示爱, 有含蓄的试图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渗入她的心房,但她却比他们更坚硬, 如同一只紧阖的蚌, 怎么也不肯打开心扉,展露软肉里那颗光华熠熠的珍珠。
  渐渐地,便也门前冷落,再没有人来碰壁了。
  只是午夜梦回时,杨梦一独自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的仍旧是旧人。
  她会想如果一切按照她们曾经憧憬的轨道走下去, 现在的她们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如果说从没幻想过未来某天能与罗颂再续前缘, 那杨梦一定是在骗人,但她也知道, 这过于不切实际了。
  所以往往只在这念头冒出的几秒内,她就强行将它们通通按下去,压得平平实实,只搁在心底深处。
  她只希望,罗颂一切都好。
  而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概括自己现在的状态,杨梦一大概会用“茫然”。
  杜银凤去世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人生路上,两旁的山壁会忽然滑坡,再不会有噩梦突然降临现实,将她往深渊里拉。
  她单方面斩断与罗颂的联系,但所有坚决而无情的行为都像投到溪流中的巨大石块,不过是对水流造成或大或小的影响,但始终无法截断溪流。
  她以为独自在异国他乡,繁芜的思绪能在从容中被一点点理清捋顺,但根本没用,她还是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甚至没了紧追其后的猛兽,她也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该干嘛。
  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以延续生命?
  这些传统观念里的人生规程通通不在杨梦一的考虑范围内。
  钱?升职?
  这些在分道扬镳时,被挂在嘴边的东西,她其实也没有多在意。
  每个月能拿到两份工资,国内总公司发一份,这边又得一份,她独居,也花不了多少钱,几年下来反倒攒了不少。
  而晋升的事,只有完成外派任务,回到国内才可能实现,但项目一个接一个,看不到头,她也并不知道,最后自己该不该回去。
  杨梦一失了非要追求什么的执拗,也可能是因为大多数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
  她其实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是从前拥有的太少,就连基本的安全与温饱都得不到保障,所以才拼命往上爬着去攫取什么。
  这样的困惑一年重过一年,也只有在每年回去探亲的时候,才难得不乖张地冒头。
  回祁平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是梦与现实轻微相交的时分。
  这些年,杨梦一没用上芯姐的好意,一年只回去一次,来回机票由公司报销。
  她总会提前沟通好,将工作安排妥当,把年假一次性休完,这样她就可以在祁平呆上一个多月。
  她每年回去的时间都不固定,但一定都在冬天,德国天气最差的时候,想着能躲一阵是一阵。
  要是可以的话,还会跟国内放寒假的时间重叠一段。
  而她带回去的行李箱永远满到爆炸,要用绑带缠出一个十字才能保证它落地前不散开。
  箱子里是各种各样的手信,除开鱼油维生素之类的保健品,还有巧克力和羊绒服饰之类的,在德国买更便宜划算的本土玩意儿。
  将箱子从一楼拎到二楼那短短一段阶梯,足够让杨梦一瘫倒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
  萍姐她们看着,总忍不住说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回来的,只要人回来就好啦。
  杨梦一喘过气来后,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绯红,却只是笑眯眯地说要不是自己说什么她们都说不需要,那她也不用囫囵乱买呀,而且她一年只有一次做代购的机会,所以可不能怪她。
  她们哪会真的怪她呢,说到底,只是心疼她受累而已。
  因为一年只见一次面,所以面与面之间的细微差别,都会在长久的等待中被放大。
  萍姐已经快六十岁了,虽然一伸手,五指指尖还是染着红艳艳的甲油,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衰老,感慨时间无情,却还是不肯放下理发店的生意,无论谁来劝,都只说用来打发时间刚刚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店里生意也寥落,累不着人,但每天开店关店,还是让她渐渐感到吃力。
  十来岁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坏了,只是这些年一直养着,加上她总不服输不认老,才没显出疲惫。
  在她们又提起这事时,终于还是松了口,说那有合适的时机再把店给盘出去吧。
  不过她也不急,迟迟未找下家,被人问起就说还得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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