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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她的情绪池是杂乱粘稠的,无风也有浪起,池水挂在每一根神经上,滴滴嗒嗒往下淌着墨色液体。
  然而实际上,她也没有太多力气烦躁,工作又将她拽进熟悉的有序的混乱中,她不得不把所有精力用以逼迫自己正常工作。
  罗颂终于还是将那些不太重要的、零碎的杂活分到实习律师头上了。
  对着那张年轻青涩的面庞,有条不紊地交待工作时,她的声音可能有些太冷了,以至于那新人看起来讪讪地像在发怵。
  那张脸上的眼睛的每一次急促眨动,嘴角勾起的勉强的笑,还有被慌张压下的眉头,都无比清晰地落到了罗颂眼中,但她并不为此愧疚,嗓音也冷漠如前。
  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只是用力地顶住肩背处张狂的疼痛,用力地压制双手的颤抖还有脑袋上不知何时起的仿佛会游走一般的锐疼。
  今天是春节假期的倒计时第四天,而之后的三天,都是这一天的重复。
  今年,秦珍羽早早地就跟老妈说了,自己过年哪儿也不去,就留在祁平。
  李芬芳只当是孩子大了,不想再回老家面对一大帮亲戚,转念一想又发觉她们的确是很多个春节都没在祁平过了,便也干脆一同留在这,不再计划去哪个地方旅游。
  年三十那天,秦珍羽开车载着罗颂一同回的龙西。
  罗颂沉默地坐在副驾那,一直闭着眼,很累很困似的。
  秦珍羽没忍住,开口问:“很不舒服吗?”
  话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讲了句废话,但罗颂却睁眼了,迟缓地转过脑袋,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要回家见爸妈,罗颂还是尽量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但稍稍凌乱的发丝和没掖好的衣领仍旧出卖了她。
  她整个人就透着一股低迷气息,像干瘪的枯草,眼里空洞洞的,如同豁了口的布,兜不住一丁点东西。
  秦珍羽看着,眉头不自觉地拱了起来,却是心疼的弧度,“带药了吗?”
  罗颂拍了拍腿上的单肩包。
  “药吃了几天了,你感觉怎么样?”秦珍羽又问。
  “头疼。”罗颂言简意赅。
  秦珍羽心里一咯噔,差点就要手脚错乱地将油门踩到底,“之前没听你说呀!怎么个疼法?”
  “游走的疼。”说着,她闭上了眼。
  “那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方面有改善?”秦珍羽继续问。
  “好像没有。”罗颂仍阖着眼。
  秦珍羽记下她的话,“那我来负责跟医生沟通行不行?看他怎么说,或者能怎样调下药。”
  罗颂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秦珍羽的眉头自皱起后就再没松过,她甚至不顾倒车的麻烦,将车开到罗颂家门口后才停下。
  她没打算去罗颂家跟宋文丽和罗志远打声招呼,从前她也许只是对他们的古板偏见有些不解,但罗颂的情况却让她渐渐愤怒起来。
  这好听点叫小孩子脾气,不好听就是不成熟了,但秦珍羽不在乎,他俩和现在不知在哪个旮瘩里活着的杨梦一,都绝对能上她讨厌榜的前十。
  罗颂下车前,秦珍羽探过身子,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阿汤,要是在家里呆着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像是不放心,她又补充道:“发生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好。”罗颂朝她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只是冷风一吹,那笑就散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最后朝秦珍羽挥挥手,才转身掏钥匙开门进屋。
  朱红色铁门该是很喜庆的,但秦珍羽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像被一张血盆大口吃进去一般,却无故有些心慌。
  凝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发动车子,却并不急着回家,只是先将车开到大路边停下。
  秦珍羽拿出手机,跳过护士姑娘给的诊所微信号,直接找上了卢霄,将罗颂方才说的情况整合后简单转述。
  她原没抱多大指望能在年三十的下午得到回信的,但消息发出去后没多久,卢医生就传来了回复。
  可在手机上,他也打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说现在只服药几天,时间尚短,再观察观察,若情况持续下去再做调整。
  秦珍羽虽然心焦,但也知道自己才是门外汉,只能相信科学,相信医生。
  道谢后,她便收起手机,踩下油门朝家的方向驶去。
  但,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新年。
  第215章 罗家
  罗颂到家时不早了, 近四点。
  进家门的时候,宋文丽仍在厨房里忙碌着。
  罗志远正好拿着衣服走出房门,准备去洗个碌柚叶水澡, 见罗颂突然出现,他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 “回来啦。”
  “嗯。”罗颂点点头, 声音平缓。
  但她看起来很疲惫, 罗志远没忍住来来回回打量她好几眼,随后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便没话找话, 朝她扬了扬手上的衣裳, “我去洗个澡,你歇一阵后,也可以去找妈妈要盆碌柚叶水洗澡了哦。”
  罗颂应好。
  但罗颂没歇息,径直进了厨房, 打算拿水上二楼。
  宋文丽正热火朝天地颠锅挥铲呢,冷不丁进来个人, 倒把她吓一跳。
  “妈, 我回来了。”罗颂朝她抿嘴笑笑,“我来接点水洗澡。”
  宋文丽缓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随即将火扭小,拿起早已准备在旁的水瓢,舀满水。
  罗颂上前几步,接到手中, “那我先上去了。”
  说完, 她也没等宋文丽回话,就兀自转身。
  宋文丽盯着她的背影, 皱了皱眉,直到人消失在门框外,也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罗颂什么时候这么瘦了,她有些疑惑地想。
  灶台上的菜久不翻动,冒出了滋滋声。
  这声响惊醒了她,宋文丽这才反应过来,在围裙上极快地揩了揩水,手忙脚乱地抄起锅铲给菜翻面。
  捧着水瓢爬上二楼这件事,对于现在的罗颂来说也有些累人了。
  将水瓢放在浴室里,罗颂回到房间就卸力一般坐到了地板上,单肩包从肩上滑落,跟着掉在地上,但她没有心思管它了。
  脑袋仍疼着,手又莫名其妙开始颤抖,心脏跟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可力气却是一点也没有。
  如果可以,罗颂真的希望今天到这里就结束吧。
  但神明不会回应这样无厘头的请求。
  罗颂在冰凉的地板上呆坐好一会儿后,才用尽全力,慢吞吞地起身,去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服,并往浴室走去。
  她要在妈妈烧好菜前洗完澡,出现在沙发上,和爸爸一同看着没什么趣味的电视。
  无论想与不想,她都要在这几天继续扮演一个合格的好女儿。
  但罗颂的动作可能有些太慢了。
  她洗完澡,吹干头发下楼时,厨房里已经没了动静,只有蒸笼里热着菜,盖上的透气孔里有白色水雾直直朝天喷涌。
  罗志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见罗颂下来,脚从茶几上收了下来,手也拢到了腿上。
  罗颂没有去解读这些行为背后的意义,只喊了声爸,随后在单人沙发上落座。
  罗志远向来不善说话,这点倒叫罗颂觉得放松几分,至少不需要再费尽心力与人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父女俩坐在一室生疏中,眼睛不约而同地黏在了电视屏幕上,喇叭里热闹喜庆的贺年歌却更显屋内气氛怪异。
  宋文丽从浴室出来的一瞬间,罗志远松了口气,而罗颂却面色一滞,随即垂头,再抬眼时,神情不见异常。
  三人围坐在饭桌边上,屋外是烟花绽裂的隆隆响声,不时有彩色光华透过窗户映入家中,但他们都无心欣赏。
  可团年饭桌上不该是死气沉沉的,因此夫妻二人倒咸嘴淡舌起来,就着过年的话题开启了聊天。
  罗颂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小口小口一直咀嚼着饭菜,虽然没有出声,也始终努力集中注意力听他俩说话。
  大扫除贴春联、洗车拜神年夜饭等话题,罗颂都因为没有帮忙而插不上嘴。
  其实不说话的话,她乐得自在,但她始终记着自己此刻的身份和任务,因此不敢松懈。
  宋文丽说起天台太脏了,那塑料雨棚要清洗一次不容易,洗不干净的话污痕又很明显,说真是难为她的老腰了。
  罗颂终于找着机会开口,“明年可以请人搞卫生,有专门的保洁团队。”
  但这不是宋文丽想要的回应,想到她拖沓着年三十晚上才到家,怒气一下又涌上心头,只凉凉道:“那要不要请个人帮我们过年?”
  她话音一落,罗颂就不说话了,连带着脸上调起的浅淡笑意也烟消云散,再次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但罗颂的疲态过于明显,就连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仿佛也在她身上刻下了风尘仆仆的痕印,所以无端显得有些可怜。
  罗志远在妻子话说出口的瞬间就皱起了眉,果然,这短短一句话将难得凝起的几缕和平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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