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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你好棒。”罗颂笑,想了想又道:“窗帘干了我来挂。”
  杨梦一不置可否,反正最后自己一定会忍不住上去帮忙,但她开启这个话题并不只是为了要夸夸。
  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反过来抓住罗颂的手把玩,挨根手指摸过去,觉得起起伏伏的指节像山峦。
  最后,她将手指停在了大手的无名指指根处,山间有风拂过,吹散缭绕的雾气。
  “我看到戒指了。”她决定开门见山,但话说得很慢,“化妆桌抽屉里的那对。”
  话音落下时,她握着的那只手僵了僵,但还是在下一秒松软下来。
  “真是……”罗颂语气无奈又纵容,“你是什么寻宝的小矮人吗?”
  “什么时候买的?”杨梦一阖上眼,但声音里渐渐带出颤抖。
  罗颂顿了顿,“那年一月。”
  ——你离开那一年的一月。
  “我怎么都不知道。”杨梦一声音低下来。
  罗颂故作轻快,“我没拿出来,你怎么会知道呢?”
  “为什么忽然会买戒指?”杨梦一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
  但罗颂并不嫌她烦,只是微滞后,才道:“想要套牢你。”
  只是天不随人愿,最后还是没能留下你。
  杨梦一的眼睛热热的,喉咙里也伏有哽咽。
  但她深呼吸,将哭音压了下去后,才终于继续说话,只是不再拐弯,问出她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你有没有恨过我?”她的声音轻极了,若不是罗颂靠得近,大概什么都不会听到。
  罗颂没有即刻回答,只是呼吸缓了下去。
  “应该有吧,但我自己也分不清那叫不叫‘恨’。”她的声音也和杨梦一一样低了,感受着肩膀不轻不重的那点重量,反问:“你呢?”
  杨梦一一愣,“恨你吗?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食言了,说的很多话都没有做到。”罗颂叹了口气。
  杨梦一说不出话了。
  眼睛攒聚的热度凝成泪珠,从眼角滑落,但她的的哭泣也很安静,至少罗颂没有察觉到。
  “‘没事的’‘会好的’,我总这么说,但结果一个都没能实现。”罗颂长长呼出一口气,才能够继续说下去,“你应该对我失望的,甚至是恨我。”
  说完,罗颂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杨梦一的声音,睁开眼,侧头望去,才发现她哭得泪痕斑驳,泪水无声地麇集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再一滴滴落到衣领上,洇出一个又一个的圆。
  见到她的眼泪,罗颂蓦地慌了神,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杨梦一突然用力朝她扑过去,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抱住了她。
  “你怎么这样啊!”杨梦一的哭腔决堤,淹没每一个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罗颂被压到沙发背上,嘴又笨起来,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能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罗颂颈边蹭满了水,但始作俑者仍不抬头,抽抽噎噎地哭着,将罗颂的心都泡湿了。
  罗颂开口,温声哄着,“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说罢,罗颂就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刺感,是杨梦一叼着她的肉在咬,只是她没舍得用多大力,因此也说不上多疼。
  但这让罗颂又紧张起来,正欲开口,杨梦一却忽然松了口,坐直身子,跟她稍稍拉远了距离。
  她望着罗颂的眼,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你很好。”
  三个字落下,她的嘴角又很委屈地向下拉了拉,却还是继续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罗颂怔怔地望着她。
  其实现实生活中,哪有人能真的哭得很好看呢?
  她哭得这样突然,额间的发丝粘在水痕里,弄得一张脸乱糟糟一片,但狼狈无法消弱她神情里的执拗和认真。
  她的眼神很复杂,芜杂中能轻易辨出爱、心疼与愧疚。
  罗颂看着,心跳仿佛也漏了一拍。
  对视着,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也很好,”她说得温柔,眼神也越发柔和,“你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不要难过了,也不要感到自责,你回到我身边,我很感恩,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第259章 关于往昔
  她俩都没有预料到旧事重提会这样忽然地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午后。
  只是开了头, 两人便自然而然地翻起往事。
  不是追责,也无意让谁人忏悔,她们说起这些年自己的* 生活, 也堪称平和地提起那些伤痛与后遗症,但再平静的湖面也偶尔会被掠过的风带起涟漪。
  罗颂这些年几乎可以说是过成三点一线, 日常只在这间房子、围村和律所间来回, 除开秦珍羽攒的那些局, 她素日里并不怎么出门,而那些大大小小的案子不值得被分享, 于是没说两句, 话题就转到了杨梦一那。
  该聊想聊的事情太多了, 杨梦一一时不知应当从哪里开始说起,思忖一瞬,才道:“我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回来的,之前都在德国, 公司外派过去的。”
  罗颂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杨梦一说的出国只是断她心思的借口, 大概率不过是换了个城市生活。
  “七年都在那?”她问。
  “中途回来过。”杨梦一莫名其妙有点心虚, “一年一次探亲假。”
  闻言,罗颂并不意外,“嗯”一声后,看她眼睛不住地眨巴眨,心里觉得好笑,但没揶揄, 只问:“那你过得怎么样?”
  杨梦一想了想, 谨慎地挑出最确切的词:“不好不坏。”
  “那……”罗颂捏着她的手,没让心里的紧张浮到面上, “有遇到什么人吗?”
  但这话问得实在直白,两人对它的潜台词都心知肚明,杨梦一听了无端觉得她有些孩子样的可爱。
  “没有,”杨梦一实话实说后,朝罗颂笑笑,“但有很挂念的人,所以回来了。”
  罗颂很轻易地就被这句话哄出快乐情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她问:“你呢?”
  “我也不好不坏。”她照搬了杨梦一的回答。
  杨梦一不信,却也没追问,只一个反手将罗颂的手包在掌心里,“还有呢?”
  罗颂不留痕迹地抿嘴笑,“也没有遇到什么人,直到我很挂念地那个人回来了。”
  杨梦一听了,想说她贫嘴,但嘴巴一动却没发出声音,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两人忽地默然片刻。
  直到罗颂突然开口,打破沉默,问出了她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那年春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罗颂曾试图在一遍遍近乎自虐的梳理中找到“罪魁祸首”、一件让杨梦一态度忽变的标志性事件,然而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搜不见踪影。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事件发生的时间大抵是那年过年,因为两人年后再见面时,事态就忽然坏到无法挽回了。
  杨梦一没有立即回答,罗颂在空隙中问出第二句话:“是不是……我爸妈对你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紧。
  罗颂不蠢,她知道她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自己的父母,她曾猜想或许他们在暗中给杨梦一施加了什么压力,可想了又想,却没找到他们的威胁能以什么作筹码。
  但她从没想过要与他们当面对质,毕竟杨梦一的离开使所有的秋后算账失去意义,可怀疑还是成了埋在肉里的一根刺。
  而现在,她的爱人回来了,所有的沉疴旧疾都应当被敞亮地晾到日光底下,只有这样,才能不留心结。
  也如罗颂所料,杨梦一轻轻点了点头,笑得有些涩然,“但还发生了很多很多其他的事。”
  “那年过年前,杜银凤被人杀死了,年三十那天我回乌长处理她的后事。”她抿抿唇。
  罗颂在她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无意识攥紧了她的手,倒是杨梦一伸过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些。
  “她是因为房子问题被情人杀害的,但她最后坚持把房子留给了我。”
  “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她了,我还是恨她,但冲着那套房,我也能稍稍原谅她一丢丢。”
  说着,杨梦一将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一点缝隙没留,嘴上却说:“就这么一丢丢。”
  “但她的死亡还是带给了我一些震撼,或者说是死亡这件事本身,让我有些感慨。”她望进罗颂的眼,意有所指似的,“就觉得……好像只要消失了,所有不清不楚的账就都翻篇了。”
  她没有提起得知凶讯后,自己那通下意识拨给罗颂的电话,她怕罗颂会更自责。
  她没给罗颂时间细想,话题一转,提到了对方最想听的部分。
  “再往前一点,就是元旦的时候,我去曲邑找芯姐那回,你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
  罗颂顿时僵住,尽管早有准备,但猜想被证实还是让她难受。
  杨梦一双手抱住罗颂的手臂,又往她身边挤了挤,才继续说:“但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们,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糊涂了,总以为没了我你会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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