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青铜鼎炼丹之时温度极高,就算里面能够藏人,也得被烫死了,可若不是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招。
  这时宣宸淡淡地说:“听闻上清妖道能让先帝奉为上宾,是因为他有仙法。”
  “仙法?”
  “于火海中行走,如履平地。”
  裴星悦挠了挠头,“这我也能行,他莫不是个内力雄厚的高手?”
  宣宸摇头,“不,国师曾试探过,他只是个普通人,就因如此,先帝才深信不疑。如今看来,他是有其他偏门法子,才不惧火灼。”
  而这口鼎便是上清为自己找寻的退路,这心机叵测的妖道早就知道有被清算的这一日。
  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非得抢夺这鼎呢?
  裴家的血镖究竟是谁委托的,又要运送到哪里去?知道危险,为什么还是毅然决然地接了这个镖!
  事情并未因为发现这鼎的秘密而清晰起来,反而变得更加迷雾扑朔。
  灯火照在宣宸的脸上,显得晦暗不明。
  “宣宸。”
  宣宸暗暗吐出一口气,并未在此纠结多久,既然有机关,这鼎就不是用来炼丹的,平时搞出那么大阵势也不过是故弄玄虚迷惑先帝罢了。
  他的目光落在鼎下火道上,“天上宫的周围一直都有重兵把守,凌空剑坐镇,即使能逃出去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我猜在黑火熄灭的时候,他就趁乱从下方火道逃离了。”
  裴星悦闻弦知雅,“我再下去看看。”
  “嗯,小心,别点火折。”
  炼丹必然要用火,还不是普通的柴火,是黑火,一旦炸起来威力非同小可。
  火道里面气味熏人,常年充满令人窒息的烟气,按理来说要逃也不该是从这里逃。但这是唯一能够避开宣宸耳目,通向外面的通道。
  裴星悦于是屏息跳了下去,下方窄道,极矮,只供一人通过,硫磺味道尚在,但因为已经熄火多日,虽然有些呛人,但还能忍受。
  火道并不长,很快就到了更换黑火的地方,这种危险之地无法点明火,所以四周嵌了夜明珠,散发着柔柔的光。
  就着微光,他仔细地查看地面,地上留有不少脚印,但唯有一双特别的明显,很显然是一路踩着火道里黑灰出来的妖道。
  不过奇怪的是,这脚印显示上清道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此地逗留了一阵子。
  他沿着其中一条印记走向了一处墙面,面对熏得黑乎乎的墙体,他想不出这种危急时刻,妖道站在这面墙前究竟做什么?
  除非……后面有东西。
  他凝聚内力于掌中,不轻不重地拍着墙体,细细地分辨着回响,很快,宗师的五感让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端倪,耳朵一动,心说这后面也是空的。
  宣宸等了片刻,没见人回来,便冲着火道问:“怎么样?”
  “这里好像有密室。”裴星悦研究着周围,又想起来提醒道,“又黑又脏,气味还呛人,你可别下来。”
  地方就这么大,仔细排查应该能发现。
  但不得不说,这天上宫的机关简直比他过去二十年碰到的还要多!
  若没有宣宸带路,就算他能避开守卫,也打不开地宫的通道,更别说找到鼎了!
  宣宸没有坚持,答应了,“好。”
  裴星悦拿着匕首东敲敲,西打打,甚至还飞到头顶撬下了两颗夜明珠下来,但就是找不到关键。
  他练武的悟性无人能及,可这种弯弯道道需要动脑子的东西就有些抓瞎了。
  他磨蹭了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当泄气的时候,旁边的石门往上升起,玄衣金冠的宣宸挺拔地站在门口,清冷的目光一扫,正看到裴星悦嘴里叼着一颗夜明珠,两手又扣着头顶两颗夜明珠,跟只壁虎一样倒挂着,那模样令他感到诧异。
  “你在做什么?”
  裴星悦放开一只手,取出口中的夜明珠说:“找机关呀。”
  “上清只是普通人。”不会飞檐走壁,这个开启高度对他来说太难了。
  “是哦……”裴星悦一愣,接着跳了下来,一脸郁闷道,“那会在哪儿?”
  地方就这么大,除了夜明珠之外,也只有墙角一堆黑火的残渣,宣宸走过去,回头道:“把夜明珠给我。”
  地方太暗了,看不真切。
  裴星悦递了过去,宣宸拿帕子接过来,一手捂住口鼻,蹲下来看着这堆残渣及周围。
  黑灰在墙上呈现喷溅状的散开,中间惨白,是黑火炸开后的痕迹,周围还有引线燃烧的印子。
  黑火危险,为了安全,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点火,更别说堂而皇之地埋引线。
  他站起来,把夜明珠丢给了裴星悦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不打开了吗?”裴星悦纳闷道。
  “打不开了,他逃走前把机关给炸了。”
  裴星悦恍然,嘀咕道:“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不是我笨。不过,我们就这么走了?”
  宣宸回头,“不然,你还想如何?”
  “要不,我轰开它!”来都来了,铩羽而归未免可惜。
  宣宸顿时诧异道:“裴少侠,先不说地宫的砖石厚度和强度是以至臻境的内力上限来烧制,就算你天赋异禀,内力能达合一境,你就不怕这一拳下去,把这里震塌,活埋我们两个?”
  裴星悦:“……”
  第44章 西南
  裴星悦不确定, 所以他不吱声了,乖乖地跟着宣宸走出地宫。
  他回到了地面大殿,抬头又见通天塔那金碧辉煌的穹顶, 层层拉长的视野让人恍惚身处云霄, 伸手可触仙境;可地面之下却是地狱恶鬼拥挤,凄厉冤魂哀嚎。
  就算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羽化飞升, 也绝不会是这种满身业障, 活该受地狱苦刑炙烤之人。
  陆拾站在殿门外,见宣宸和裴星悦走出来, 立刻迎了上去,“王爷。”
  宣宸目光含戾,森然道:“告诉鲁三巧, 哪怕将下面全数炸毁, 整个皇宫坍塌, 也要把黑火房里的密室给本王打开!”
  他人在下面, 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可一旦出来了, 可就毫无顾忌。
  黑火房那地方还有密室?陆拾一愣,立马领命, “是!”但接着又看向裴星悦, 犹豫问, “王爷,咱们是直接回府,还是先让裴公子更衣?”
  好家伙, 这是跑哪儿去了,满身污泥,各种气味混合臭气熏天, 简直比从乱葬岗里拼完尸体回来的非伍还要狼狈。
  亏得宣宸还能面不改色地跟他走在一起,但凡换个人,昭王殿下都要将人丢进池子里,泡上三天三夜,刷下三层皮!
  裴星悦抬起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差点没吐出来,不禁讪笑道:“还是先洗吧,我自己都受不了。”
  *
  宣宸作为先帝的血罐和毒刀,在宫外被赐予了一座最奢华的王府,在宫内时,也是住除皇帝以外最好的寝殿,临着湖,靠着花园,可欣赏到最美的景。
  不过他很少住,皇宫里的一切都令他厌恶,因为不得不留宿的时候,只会在那温柔牢笼里翻滚挣扎。
  但此刻他还是坐在四面宽阔的湖边长亭里,耐心等待。
  陆拾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棋盘和棋子,他自顾自地下着,想到那口鼎,那妖道,陕州暴乱,眉间不禁褶皱起来,各种线索乱成一团麻,却找不出最重要的线头。
  “让鲁三巧务必迅速,三日内我要看到里面的东西。”
  “是。”
  这边裴星悦更换了三大桶水,用了三遍香胰子才勉强将身上和头上的臭味给洗去。
  未免让宣宸多等,他没有多泡,用内力将身体和头发烘干之后,扯过屏风上更换的衣裳,一边整理袖子和腰带,一边推门出去。
  裴星悦身高腿长,这广袖玄衣穿在他身上,不仅不会压抑,反而显得如大家公子般沉稳,衣襟上又绣了银丝华纹,庄重之中又透着尊贵。
  裴星悦有些不自在,不过这在皇宫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习惯的江湖劲装。
  远远的,他看到六角亭子里下独棋的那抹黑色身影,无论是过去的温文尔雅,还是八年之后冷漠冰寒,宣宸唯一不变的是那根铮铮傲骨,挺直的脊梁。
  苦难或许可以折磨他,但似乎永远也摧毁不了他。
  夏日微风吹拂,撩起宣宸的长发和袖子,微垂的眼眸,是难得的恬淡安然。
  裴星悦驻足看了许久,一直到宣宸似有所感地抬眸望过来,才冲他弯起眼睛,满脸灿灿。
  宣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挑了挑眉,扬起一丝满意的笑。
  但很快又嫌弃起来,再稳重的衣裳,穿在这小子身上也挡不住那股跳脱的傻气,心说还不快滚过来,不知道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吗?
  “王爷,太后他老人家……”
  “滚。”
  清清淡淡的一个字,那老太监却再不敢多言,领着战战兢兢的宫女行了一礼,“是,是,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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