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裴星悦连连点头,“多谢。”
  这算什么,宋明哲想到之前宋成书每次提起裴星悦,周茹都会暗地里对自己耳提面命,要忌惮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防备对方来分家产。
  但现在,宋明哲别说一池荷花,就算是宋府的一半……嗯,全部家产,裴星悦想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此时屋里的灯火已经熄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话接连响起,简直能折磨人的神经,这大通铺的第一晚上,宋明哲还不习惯。
  但现在他能倒头就睡,因为实在太累了。
  他合衣躺在铺盖上望着头顶的破瓦,感受着手掌的刺痛,心里却暖得不得了。
  *
  第二日清早天蒙蒙亮,宋明哲是被摇醒的。
  这个时间点,若是放在以前,这些公子哥们还徜徉在梦乡里呢,可现在,他们再不愿意,都得起来干活。
  龙煞军对自己的士兵都没人性,更别说对待他们,简直凶神恶煞到发指,谁若晚到了片刻,今日别说没饭吃,不挨鞭子都算好的。
  满身酸痛的大家为了苟延残喘的小命,只能麻溜地起床,然后就看到了外头……
  整齐的木料被堆放在一旁,已经劈成了一根根长条,随时可以当柴火烧。
  “快看,水缸也满了!”
  “明哲,都是你干的吗?”
  大家都激动地看着宋明哲,简直难以相信,但除了他又能是谁?
  宋明哲一脸懵逼,喃喃地喊了一声,“大哥……”
  忽然,一只胳膊挽住了他的脖子,同住的伙伴各个热泪盈眶:“你就是我们的大哥啊,明哲!想不到你这么厉害!”
  “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第49章 炸开
  面对宣宸这个喜怒无常又权势滔天的病患, 每一次劝他喝药都是一场旷世大战。宣渺还以为自己能把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没想到才一天又转回来了,实在心累。
  只见她将碗轻轻搁在桌面上, 目光撇向一旁的暴君, 那脸色……啧,活脱脱的就是一只从坟堆里爬出来的陈年老鬼。
  宣宸听见动静, 依旧闭着眼睛, 长发披散在肩头,唇色接近于无, 不管是心情还是表情都像沉在深渊里。
  如今还活着,也不知道是哪一口仙气在吊着。
  宣渺正琢磨怎么开口的时候,宣宸突然睁开眼睛, 冷冷地看向她, 手背上青筋毕现, 然后缓缓地抬起来。
  干啥?这是要找人把她拖出去吗?
  别呀, 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拿过来。”
  “什么?”
  宣宸目光死寂, 说:“药。”
  药啊……药?
  不会吧, 这暴君竟然又主动喝,转性了?
  宣渺觉得这世道有些不真实, 但她没犹豫, 眼疾手快地递过去, 生怕后者反悔似的。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宣宸,后者闭着眼睛一点不带犹豫地就喝完了。
  宣渺赶紧接过药碗,又感慨道:“弟弟啊, 你这样配合,让姐姐我有点不习惯。”
  宣宸喝完了药,一股子恶心劲上来, 眉间戾气就越发浓重,浑身上下散发着厌世的气息,“出去。”
  “我出去,你打算让谁进来,门口徘徊的小裴吗?”宣渺轻而易举地拉过他的手腕把脉,接着眉头一皱,脸色跟着沉下来,“你这小子,昨夜有好好休息吗,脉象这么虚!”
  他能怎么休息,一闭上眼睛都是那小子失魂落魄离开的画面。
  还是自己把人推开的!
  他静静地枯坐了一个晚上,熬得双眼通红,都不知道今后该拿裴星悦怎么办。
  宣渺打开了随身小包袱,把那一套宝贝金针铺展开,一边准备施针,一边叹道:“之前还费尽心机地把人弄到手,如今人小裴满心满眼都是你了,又把人推开,你说你折腾什么?来,把衣服脱了。”
  宣宸没搭理他。
  “啧……看来我得叫别人来脱。”药喝得那么快,不就是怕引来裴星悦,自己招架不住吗?宣渺看死了他的嘴硬,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果然,哪怕宣宸气得胸口起伏,最终还是慢吞吞地把自己的里衣脱了,露出了一身伤痕。
  宣渺手掌抚过金针,夹住指尖,接着一一刺入宣宸的周身大穴,见人眉间耸动,痛楚难耐,又于心不忍了,便劝道:“阿宸,虽然那玉佩的确是小裴亲手捏碎的,但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现在才拿出来翻旧账,不觉得不合理吗?”
  宣宸冷笑,“你又知道了?”
  “你是没看到昨夜,小裴那天塌下来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人都快哭了,我怎么能不安慰他?”宣渺一边施针,一边说话转移宣宸的注意力,“他是一个劲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整得好像真做错了什么事辜负你,但事实如何,你心里清楚。”
  宣宸当然清楚,玉佩不过是一个借口,这种死物又怎能衡量他们之间的情谊,可问题是……裴星悦能给的未来,他没有。
  从不将软弱和无能展现在别人面前,内心的痛苦向来是忍忍便过去了。
  他拳头攥紧了,却没说话。
  宣渺见此,心疼之余又生气起来,“阿宸,人你真的不要了吗?要知道像小裴这样如此年轻的宗师,放眼天下,多的是人抢!如果你不要的话,那我……”
  宣宸的眼睛蓦地睁开,锐利逼人。
  宣渺内心一哂,嘴巴利索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让姐姐代替你照顾他?”
  宣宸的额头青筋一蹦,“你不是中意非伍吗?”
  “这话说的,我贵为长公主,多喜欢几个男人怎么了?再说,非伍那木头哪儿有纯良的小裴好骗。”
  这话简直戳在了宣宸的逆鳞上,他眯起眼睛,凶戾得活像要刮人,正要发作的时候,突然,宣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刹那间,宣宸满身的杀气消散了,他垂下眼睛,意识到宣渺在耍他,而他竟然差点当了真。
  “瞧瞧你这霸道样,旁人只是稍稍垂涎一下你就受不了,你竟然还要把人推开?你问问你自己,有这度量吗?”
  宣宸无话可说。
  沉默了半晌,他问:“赵奇和莫境河的伤势怎么样?”
  宣渺闻言一愣,接着抿嘴笑道:“放心,一个已经长好了手筋脚筋,能行动自如了,另一个恢复了七七八八,正锁着气海,可不敢有半点松动。”
  宣宸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一炷香的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宣渺将金针一根一根收回,再看宣宸的脸色,又稍稍有了点活人气。
  她心里松了松,昨夜宣宸的忧思忧虑让那邪物隐隐有了反噬迹象,好在尚能压制。
  “阿宸,你得让自己开心起来。”心境的好坏也影响他的身体状况。
  “宣渺。”
  “嗯?”
  “我还能活多久?”
  宣宸的这一句话,让收拾金针的宣渺忽然间明白了他的顾虑。
  不只是喜欢,是放在了心坎里,骨子里,才会在人唾手可得的时候,选择放手。
  明知活不长久,又何必徒增断人心肠的生死离别?
  想到这里,宣渺的鼻腔和眼睛顿时发酸起来,她抬了抬眼睛,深呼吸之下,回头笑道:“自然是长命百岁。”
  *
  宣渺出了门,正看到一个红衣青年在门口徘徊,看见她,裴星悦便迎了上去,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里头看。
  宣渺一乐,说:“刚施了针,又睡下了。”
  “他没事吧?”
  “一夜没休息,穷折腾自己,唉,真让人担心。”宣渺头疼地扶了扶额。
  “是我不好。”裴星悦内疚道。
  “傻瓜,跟你没关系,他啊,就是想得太多。”宣渺瞄到青年手上的五颜六色,不禁揶揄道,“送他的?”
  “嗯。”
  “让我瞧瞧。”不管是谁都喜欢漂亮的事物,女孩子更甚。宣渺作为尊贵的公主,一眼就瞧出这些荷花的不凡之处。
  “这朵是香妃舞呀,这是文君抚尘,哟,还有华章翠微……都是名贵的莲,你小子,打哪儿来的?”
  裴星悦淡笑不语,只是问:“渺姐姐,你说宣宸会喜欢吗?”
  “喜欢啊,你送什么他不喜欢?给我一朵吧。”宣渺正要抽取,却见裴星悦往后一藏,“不行,没经过他允许我送别人了,宣宸会生气的。”
  宣渺:“……他都拒绝你了。”
  “所以我在重新追求他呀。”
  感情都是她瞎操心,这小子没受半点打击。
  “那祝你成功。”宣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
  裴星悦悄悄进了屋子,见宣宸正躺在床上,没了华服和金冠彰显身份,长发散在枕上,衬得眉眼越发精致,也脆弱地仿佛一盏细腻白瓷,经不起一点折腾。
  实在难以想象宣宸能坚持到现在,裴星悦心疼之余又敬佩不已。
  他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一眼就看到窗前的花瓶,空落落的,还没插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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