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溪被盯得后背发麻,但他又没有反抗的余地,索性闭上双眼掩耳盗铃。
军营日常艰苦,不如行宫那般舒适自在,营账只能勉强抵御外间的风雪,内里的温度只比外头要高了一点,
原本被马车内炭火烤得发热的南溪渐渐觉着冷了,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去把炭火烧上。”
祈战一入营中便将他放到了轮椅上,他自然发现了南溪的异样,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吩咐身为大将军的李延烧炭火。
前脚才迈进来后脚还没来得及说的李延:“……”
他默默看了南溪一眼,而后一言不发,扭头又走了出去。过了片刻,他带着两名端着炭火盆的士兵重新走了进来。
有了炭火的热度后,营账内的温度很快升高,南溪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
或许是觉得他没有任何威胁,祈战和李延竟毫不避讳的在一旁谈论军中要事。
南溪从未出过冷宫,连启蒙都是小时候身边伺候的太监为他启蒙的,后来太监死后就再也没人教习过他什么。他除了会写些字以外其余什么都不识,两人的交谈落到他耳中仿佛天书,一句都听不懂。
南溪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交谈声突然停了,祈战喊了他一声,他瞬间惊醒。
“八皇子,让你见个熟人如何?”
熟人?他能有什么熟人?
南溪心中不解,祈战已然吩咐守在营账外的士兵道:“去把他拉过来,记得给他穿上一身衣裳。”
这话让南溪想起了刚才在外头看到的那个被绑在木架上的人,显然他就是祈战口中的自己的熟人。
等待期间南溪揣测了许久,将自己曾见过的人都猜了一遍,愣是没能对号入座,直到半死不活的人被两名士兵拖着进了营账他才依稀有了些许印象。
士兵将人拖到祈战面前,一脚踹上腿弯,使得他失去平衡重重跪了下去。
那人状态很差,嘴唇和脸上的皮肤都因为严寒和缺水迸裂开来,眼底青灰,气若游丝的,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浑浊失焦。
南溪仔细的观察他的脸,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他记起了这人,当年皇后赐死他身边的太监时,一旁监刑的正是他。
南溪看向那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多了一丝厌恶,与此同时,他用眼角余光看向好整以暇的端坐着,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祈战,心中疑惑渐生。
他是怎么笃定自己认识这人的?若非今日见了本人,南溪都要记不起这人的模样了。
南溪认得那人,但对方却没将他认出来,原本死气沉沉的模样在见到祈战时突然回光返照了一般,踉踉跄跄的向祈战的方向爬去,嘴里念念有词。
“你让我交代的事情我知道的可全都交代了,你答应过我会留我一命的。”
“身为一国之君,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或许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神情扭曲癫狂,只是还未往前爬几步便被两名士兵拦了下来。
祈战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瞥向那人的目光冷冽又轻蔑。
他笑着道:“孤是答应过会留你一命不错,你交代的那些情报也确实属实,只是南寰那老东西的逃跑路线可对不上。”
“既然你对南寰如此忠心耿耿,孤又怎能违背了你的意愿?”
祈战话音刚落下,那人便疯了,他怒目圆睁:“不可能!我是禁军统领,皇上身边最为亲信之人,南撤的路线我也参与了,又怎可能会……”
他话还未说完却是让祈战出声直接打断。
“你若是南钰国的皇帝,你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一个被留下断后,极有可能被敌军俘虏的禁军统领吗?”
一句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你不过是个弃子罢了,未免把自己在南寰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要了一些。”
这句话祈战是说给那禁军统领听的,可目光却牢牢的盯在南溪的脸上。
第5章 八皇子长得这般招人,还是遮起……
马车回程时南溪靠着车厢闭目假寐,苍白的脸色仍透着几分病气。
祈战与他并肩而坐,中间隔了一臂距离,正以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不知是不是压到了碎石,马车颠簸了几下,南溪被晃得不得不睁眼,而后第一眼就撞进了祈战深邃漆黑的眼眸之中。
“八皇子觉得孤的手段过于狠毒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祈战,他说的是他下令处死那位禁军统领的事情。
南溪一怔,抿唇摇头:“不敢。”
南溪打小就无人教导知识,但不代表他愚钝。
两国交战本就是你死我活,尤其是像禁军统领这种级别的将领,俘虏以后要么用其换取利益,要么直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很明显,这个禁军统领被南钰国皇帝舍弃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被利用的价值,下场只有一个死。
南溪不会天真到去质问祈战为何要出尔反尔。况且祈战说是带他看好戏,其中的深意应当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祈战身为天子御驾亲征,本应在钰京被晋国军队占领后,越快班师回朝越为稳妥,可偏偏他却让大军驻扎到了城郊外,身边只留了五百亲兵和死士,一直留在钰京至今,并且似乎短时间内都没有回朝的意愿。
南溪至今都没摸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敢?”祈战对他这个回答很是不满意,挑眉哼笑了一声:“那意思便是你心中就是那般认为的了?”
明明语气散漫轻缓,却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南溪一言不发,似乎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两句。
祈战不爽的啧了一声,嘴角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他说:“你要知道,就算孤不杀他,你的好父皇也不会放过他的。”
南溪当然知道,毕竟他父皇连亲儿子都能舍弃,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南溪。”
祈战突然倾身靠近,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唤了南溪的名字,意味深长的笑着道:“孤与你打个赌如何?”
“你赢了,孤便放你走,若是孤赢了……”
他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但南溪却不难猜出被隐去的是什么。
明知道这就是个挖好了等着他跳进去的火坑,南溪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赌什么?”
祈战道:“南寰留了不少探子死士在这钰京,算一下时间,关于你成了孤的男宠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那就赌这十日内,你父皇是派人来救你,还是来杀了你。”
南溪再次怔住,倒没想到祈战竟是要与他赌这个。
还没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南溪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或许祈战今日带他来军营走一遭,这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他在挑拨他与父皇之间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
南溪沉默了片刻,缓缓说了一句:“好。”
并不是他还对父皇存在幻想,只是他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胜算,他也想牢牢的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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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两日一直相安无事,在婢女和魏太医精心的照料下,南溪的风寒已经好全了,只是久病初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瘦削得厉害,穿着衣袍披风都显得空荡荡的,脸颊上二两肉都没有。
祈战瞧着很是不满,嘴上嫌弃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日后抱着把玩会硌手。于是那些滋补温养的佳肴补品便流水似的传到了南溪的宫中,并且祈战亲自盯着他吃了进去才算完事儿。
这般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几日,南溪脸上的气色果然红润了不少,连带着脸颊也长了些许肉。
一直伺候他起居的婢女颇有成就感的打趣着道:“殿下越发的漂亮了,这精致漂亮的眉眼,哪怕是素有晋国第一美人的国公府嫡小姐都比不上的。”
南溪身为一个男人并不想被夸长得美,还被拿来和女子做比较,对自己也是对对方不尊重,只是婢女并无恶意,若是出言呵斥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他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快别说了,我一个男人,怎能担得起漂亮二字?”
婢女察觉他话语之中的不乐意,便笑而不答的将此事揭了过去,专心为他将一头柔顺乌黑的发丝用玉冠半束起,未束的发丝留两缕坠于胸前,其余披散在身后。
南溪长相精致漂亮,明眸皓齿,双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如春水潋滟,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娇柔妩媚。
婢女心想,如此标致的模样,她还未见过有人比八皇子殿下更好看的。
“殿下,奴婢推您出去吧。”
今日腊八,按照南钰国的习俗是要做腊八蒜熬腊八粥,办游园庙会,尚未婚配的女子也能在今日出门,与看对眼的少年郎互换定情信物。
只是这些都与南溪这个腿脚不便,又身不由己的残废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