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宁桥没走,他扶起向驰安,这会儿向驰安已经病得有些不省人事了,他把人扶到新床边,连床单被罩都还没铺,就把人放在了光秃秃的席梦思上。
  看着他不断冒汗的额头,宁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向驰安身上的长袖衬衫和长裤都脱了,只是他没想到,向驰安穿着衣裳看着瘦瘦弱弱的样子,脱下衣裳身材竟然比自己还要健壮一些。
  他给向驰安换上了自己的新衣服,是一件半袖的白色衬衫和一条五分的大裤衩,这会儿给向驰安穿刚刚好。
  向驰安穿着宁桥的衣裳,其实不算太合身,前胸和胳膊的肌肉显得衬衫有些小了,裤子倒还好,但某个部位还是有些紧。
  宁桥又找到自己拿来的针线,他抓住向驰安的手,用硬线在向驰安的手指上紧紧地缠了好几圈,直到向驰安的指尖变得乌红,他才拿出针,在向驰安指甲下面的地方扎了一下。
  有些发黑的血瞬间冒了出来,宁桥赶紧把线松开,擦干净他向驰安指尖上的血,随后剩下的几个手指头都按照这样扎了一遍。
  扎完之后,他听见向驰安的呼吸平稳了一些,这个治疗中暑的方法是他爸以前教他的,每次宁桥觉得自己快中暑的时候,就给自己放放血,再喝一个藿香正气水睡一觉,保管第二天生龙活虎。
  他手撑着下巴,坐在地上看着向驰安,觉得大家都是男的,怎么还能长得这么不一样呢,宁桥也经常就着河水看自己,觉得自己算是长得好看,村里老人家也都叫他小帅哥,可今天看到向驰安,又觉得自己长得还是有些抱歉。
  也许是因为舒服了很多,向驰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上午在自己面前聒噪的人,这会儿正用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宁桥发现他醒了很是开心,新的牙杯他先前已经洗过一次了,他从大茶缸里倒了一杯凉开水递到向驰安的面前:“喝水,喝了水吃药。”
  向驰安已经一整天没吃没喝,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欲望,但水在他唇边的时候,身体的机能条件反射地让他开始吞咽,很快一杯水就被喝完,宁桥干净重新倒了一杯,也被向驰安喝了个干净。
  随后宁桥拿出软瓶的藿香正气水,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口,又递到向驰安的面前。
  向驰安闻到了宁桥手上的药瓶里难闻的气味,把头移开,并不打算喝,仿佛刚才喝了水已经是给了宁桥很大的面子了。
  宁桥想起他先前那奄奄一息的样子,直接掰过他的头,在向驰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一瓶藿香正气水倒进了他的嘴里。
  怕向驰安吐出来,宁桥还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等看到向驰安因为太过震惊做出了吞咽动作之后,又立刻倒了一杯水给他,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犹豫一秒这药都喂不下去。
  向驰安:……
  宁桥微微一笑,随后肚子咕咕叫。
  他从早上过来到现在都还没吃饭,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向驰安的肚子,他早上好歹还吃了两个鸡蛋,向驰安可是一整天都没吃饭呢。
  宁桥站起身来,神了个懒腰,看这会儿向驰安的情况好多了,便说:“我回去煮个饭,一会儿给你送来。”
  向驰安久这么看着他离开,随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换了,不知道是什么好布料,穿着还好,但短裤有些紧。
  他从来没穿过这么便宜的衣裳,更没有睡过这么简陋的床。
  向驰安今年二十一岁,原本他是这个世界上命最好的人,他有优渥的生活条件,有和蔼可亲的双亲,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他大学毕业之后继承家里的公司,人生便是一片坦途。
  但在他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的好友非要喝了酒去开车,最后出了车祸,驾驶的好友没事,而他和路上的行人却受了重伤。
  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却发现了他的血型和爸妈竟然不匹配,做了亲子鉴定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后来的一切对于向驰安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的父母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却对怎么安置他一直犹豫不决,最后因为亲生孩子十分排斥他的存在,父亲想起他曾经在老家修好的那栋房子,便把他送到了这里,美其名曰是让他好好养病,实际上就是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要去打扰他们一家的生活。
  因为路人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开车的好友蹲了局子,自己被放逐乡下,违法乱纪终究要付出代价。
  下午晕过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可这会儿,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躺在连塑料薄膜都没有撕下来的席梦思上,嘴里泛着一阵又一阵的苦,十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针扎的伤口,床边是一团又一团带血的纸团。
  向驰安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活着不容易,死也这么难。
  农村的夜一点也不安静,远处传来聒噪的蛙鸣声,背后靠着山,昆虫更多,在夜色下演奏起了交响乐。
  向驰安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这里是二楼,即使跳下去,也死不了,可能还会摔断腿,更加生不如死。
  他在离开窗边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往这里走来。
  向驰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看到那个人影,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更加烦躁,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向驰安闭了闭眼睛。
  “你起来了?”
  果然身后有声音传来,宁桥已经自来熟一般地走进了房间里,他一只手端着一个海碗,另一只手里却拿着很多的东西,一包草纸,一根牙刷,一条牙膏。
  他把海碗放在窗台上,把另一只手上的其他东西放在地上,才向向驰安招手:“快来吃东西。”
  向驰安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但闻见了宁桥端来的吃的,里面有一股他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一整天没吃饭,这会儿五脏庙也开始躁动起来。
  宁桥笑起来:“赶紧来吃,我还给你卧了两个荷包蛋。”
  向驰安低头看了一眼宁桥带来的东西,竟然是一碗方便面,比方便面好的是里面加了两根青菜,还有两个荷包蛋。
  宁桥搓手:“我以前生病之后,我爸就给我煮方便面,吃完我就好了,你赶紧吃。”
  向驰安抿唇,他从来没有吃过方便面,家里人都说那是不健康的,里面有很多防腐剂,吃多了以后死了火都烧不化。
  但那味道又实在很香。
  还有宁桥的眼神,仿佛他不吃,就是他的损失。
  向驰安端起碗,在宁桥的期盼的眼神里,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能让他尸体都不能腐烂的方便面。
  真香。
  第4章
  向驰安在吃饭,宁桥在一板一眼地做着自我介绍,他们认识一天了,彼此却都还不知道名字:“我叫宁桥,你来的时候看到我家的小卖部了吧,我爸说我是在桥上出生的,所以叫宁桥。”
  他说完之后,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向驰安连吃面都不发出声音,不愧是大城市回来的,不像他,吃面一定要呼噜呼噜,不然对不起这么好吃的一碗面。
  宁桥没话找话:“家具要明天才能送到,等到了,这里也就像个家了。”
  没一会儿一碗方便面就见了底,这方便面还是宁桥小卖部卖的呢,时下小孩儿都爱吃方便面,一袋红烧牛肉面一块钱,但多数家长都舍不得给小孩儿买。
  宁桥的小卖部里还有5毛一包的干脆面,香香脆脆的也很好吃,就是不知道向驰安吃不吃得惯。
  看他吃完东西,宁桥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上午见他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宁桥觉得下一秒他就能从露台上跳下去,虽然那露台也跳不死人,年纪轻轻的就想着死,这样不太行。
  能吃得下东西就还有救,怕的就是什么都不吃,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宁桥收拾好碗筷,想起自己今天一天都没开店,也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啥需求的,明天早一点开门吧,又想起忘了买电胶布,丁二毛家的风扇还没修。
  也不指望向驰安能送一送他,宁桥朝他挥了挥手,端着碗下楼。
  向驰安楞在原地,想问一句他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留下,又想问一句他明天还会不会来,但看着宁桥越来越远的身影,他走上露台,对着宁桥说了一句:“我叫向驰安。”
  宁桥听见他的话,扯着嘴笑:“你好啊,向驰安。”
  回到小卖部,宁桥躺在床上,七月的天气晚上屋里也热得像蒸笼,宁桥不想再烧水,干脆拿了帕子去河边洗澡,回来之后再用干净水冲一冲就行。
  洗漱完之后,宁桥躺下了,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
  第二天一早,榕树上的蝉鸣声吵醒了宁桥,他顶着一头睡成鸡窝的头发开了小卖部的门,迷蒙着双眼洗漱完,又抽空想了想今天要做的事情,本来是想去县城进货的。
  但,宁桥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别墅的轮廓,觉得存货也还能撑得了几天,就是电胶布有点麻烦,不然一会儿去镇上买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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