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宁桥点了点头。
  大姐跟他聊了起来:“看你挺年轻的,打听国营饭店的事情干啥啊?”
  宁桥说:“我爸以前就在那个国营饭店里掌厨呢,他去世有一段时间了,我想着来这边看看,有没有认识他的朋友,想知道些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大姐明显对宁桥亲切了些:“你爸能在国营大饭店里掌厨,那也是很了不得的了,可惜我们那会儿都吃不起国营饭店,也不太认识。”
  宁桥倒是没多失望,毕竟时间也很久了:“多谢您啊。我出去转转。”
  宁桥还没走出去,刚才的大姐又把他叫住:“在东岗路那边,有一家据说是国营饭店的大厨开的阳春面馆,你要有空,去那碰碰运气吧。”
  他也没坐人力车,走着去的东岗路,东岗路靠近邱市的中心,宁桥绕了好一会儿,又问了好几个人,总算是找到了那家据说是国营饭店大厨开的阳春面馆。
  饭店的规模不太大,紧紧巴巴地摆着几张桌子,布帘后面是一口大锅升起袅袅的白烟。
  “吃点什么?”
  宁桥在一张桌边坐下,面馆老板围着白围腰,走到宁桥的面前,他看起来跟宁桥差不多大,宁桥就有些泄气,这人肯定不是他要找的人。
  “就要阳春面,加个荷包蛋吧。”宁桥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想起他爸曾经给他做过的阳春面。
  “好勒,诚惠四块,先付后做。”
  宁桥给了钱,这会儿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吃午饭又太早,这会儿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看着这家面馆,叹了口气。
  等他的面上来,宁桥喝了一口汤,是一口浓厚但并不抢味的咸鲜,荷包蛋微微流心,是难得的好味道。
  “味道真好,老板,听说您以前是国营饭店出来的啊?”宁桥还是问了一句。
  这会儿没生意,老板就坐在一边跟宁桥闲聊:“不不不,我才多大啊,我出生的时候国营饭店都倒闭了,不过我爸是以前国营饭店的,我的手艺都是他教我的。”
  宁桥喝了口汤下肚,眼睛里有些光亮:“那能麻烦一下,我能不能见见你爸?”
  老板生出了些警惕心,绕到后厨抄起自己的大饭勺:“是是来找茬的吧,你见我爸干什么?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宁桥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就是……”
  “咋咋呼呼干什么呢!”门外响起一道很是洪亮的声音,“你拿个饭勺干啥!”
  宁桥抬起头,看着进来的人,他长得很高,面色很黑,透着一股威严劲儿。
  “爸,这人,他来找茬!”面馆老板拿着勺子指着宁桥,“他说要找你。”
  大高个黑脸侧过头,看着面前摆着面碗的宁桥,他越看越觉得熟悉,干脆坐在了宁桥的对面,随后他一拍桌子:“有子!”
  “你是有子?咋还变年轻了呢?”
  宁桥的爸爸,大名就叫宁承有。
  “宁承有,是我爸。”宁桥说,“叔,你认识我爸吗?”
  “你是有子的儿子!和他长得一样一样的呢,你爸呢?他怎么没来?”黑面老板林志见到宁桥很是高兴,“这家伙,回去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原来的哥们儿啊!”
  宁桥的喉咙有些干涩:“叔,我爸,我爸已经去世快八年了。”
  “啊?”林志的大手在桌上使劲儿拍了拍,“有子没啦?怎么会这么突然?”
  宁桥点了点头。
  林志看着还拿着饭勺的自家儿子,明明都是一辈人,自家儿子看起来真是丑到家了,怎么别人家的儿子长得就一表人才呢:“愣着干什么?弄两个下酒菜来,我要跟这个小老弟喝两杯。”
  “哦。”
  林志看着宁桥:“有子是怎么没的?”
  “农忙,干活的劲儿大了,就突发脑梗。”宁桥喝了一杯酒,“我们村离医院太远,我妈背着他去了医院,已经晚了。”
  林志的眼睛红了:“当年我就说他,那手腕的伤也不要命,就是不能颠锅了,切菜费点劲,干点别的也行啊,就非得要回老家去,这下弄得见都见不了一面了。”
  宁桥心里也很难受:“知道叔你还念着他,我爸一定会很高兴的。”
  “孩子,你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宁桥看着他:“您也认识我妈吗?”
  “你妈是不是叫顾香啊?”林志也怕说错,仔细想了想,“是叫这个名字吧?”
  宁桥点头:“你认识他们两个人吗?”
  “我跟你爸熟,那会儿我俩在饭店当学徒,我俩都是睡一个被窝的。”林志又喝了口酒,“我家在这边,我俩有假的时候,我就带着你爸回我家去,打打牙祭。我俩那时候多好啊,结果他一回去,连封信也不给我寄了。”
  宁桥擦了擦眼泪:“叔,我这次出门来,就是想找我妈来的。”
  “你妈不见了?”
  宁桥点头:“是我在我爸的丧事办完之后,她带我去镇上买东西,然后说要送我去上学,只是我一个没注意,我妈就不见了。”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叔,我妈,我妈不是我爸拐卖或者是别的到我家的吧?”
  林志猛地一拍桌子:“哪个王八蛋造谣的?那些都是没影儿的事!”
  第62章
  从林志大叔的嘴里, 宁桥终于知道了一点关于他爸妈的往事。
  宁承有十九岁的时候,背着自己的铺盖卷来到邱市,打了很久的零工, 有天看到国营饭店招学徒, 他背着自己的铺盖就去了。
  他长得精神又俊俏,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很好,所以就被留了下来,林志大叔是本地人,家里又找了点门路,也留了下来, 两个人就在国营饭店里当学徒了。
  当学徒的日子很苦, 要是遇上个黑心一点的师父, 那可是一点出路都没有的, 不过他俩运气好, 跟的师父虽然严苛,但是确确实实是教了他们真手艺的。
  他俩一个红案一个白案, 宁承有是红案, 林志是白案。
  他俩在国营饭店当了六年的学徒,白天他们在后厨打杂,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到了深夜, 师父才会教他们手艺,两个人一个颠锅一个揉面, 练到凌晨三四点, 只有两三个小时时间休息,等天亮了,又继续回后厨打杂。
  颠锅揉面, 他们俩就练了一年。
  他们偶尔有个一下午的放假时间,林志会把宁承有带回家,林家的父母就会做些好吃的给他俩打牙祭,这样的生活他们过了六年,六年里,宁承有没回过一次家。
  林志问他,他就说家里已经没人了,回不回去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多赚点钱,虽然这么说,但林志过年的时候,还是把宁承有带回了家。
  六年之后他俩终于出师,他们的师父年纪大了,国营饭店生意又是蒸蒸日上,之前收的学徒那么多,有些早就吃不了苦走了,有些怎么也学不会的,能出师的就他们两个,所以在熬过了六年之后,他俩也是好了起来。
  出师后的生活好了很多,他们两个人可以不用再挤小屋子了,都有了一间单人间住,当大师傅之后,一个月还能有三天假,厨房里打杂的事情也都不用干了。
  林志跟宁承有同岁,在当上大师傅之后,家里就张罗着给他相亲,一年之后林志就结了婚,宁承有还是孤身一人。
  后来有一天,恰好碰上宁承有放假的日子,是个初一,初一有佛会,国营饭店的供果做得应接不暇,林志就忙得脚打后脑勺。
  宁承有想着今天初一,就想去邱市外面的大佛寺里,给自己早逝的双亲上个香,也算是全个孝道。
  大佛寺在邱市的城郊,骑自行车过去要半个小时,宁承有去得晚,他到的时候,来做早课的人都已经散了,正好不用打挤。
  宁承有上了香,打算在大佛寺吃个斋饭再回去,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宁承有就在大佛寺周围逛了逛,在一丛很深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个女人,她头发打结,脸上全是土,身上穿着一件时下很流行米白色风衣,只是风衣上很多大大小小的口子。
  即使已经是五月艳阳的天气,她还是瑟瑟发抖。
  “救,救命……”
  宁承有四下张望,他没敢靠近她那里:“你,你还好吧?方便我过来吗?”
  她抹了一把脸,朝宁承有点了点头。
  宁承有这才走过去,看到在女人破旧的风衣下面,光着一双腿,他赶紧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递给她:“你,你遮一下。”
  她接过宁承有的衣裳,遮住了自己的大腿。
  “带你去报警吗?”宁承有又问。
  她点了点头。
  “你能站起来吗?”
  荒郊野外的,她又衣衫不整,这要是被人看见了,那也说不清。
  她才站起身来,把宁承有的衣裳系在腰间。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她走在前面,宁承有走在后面,就看见她一直很警惕地四下张望,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吓得立马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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