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身上没有钱,沿途捡垃圾,睡桥洞,走了一年,到了那个人说的大城市。
  可那些城市真的太大了,在那里招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他又流浪了十多年,走到了别人口中说的那几个最大的城市。
  一开始他想的是要找到那个人,后来的后来,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他流浪了快三十年,他把自己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画了下来,等他看着自己手里那厚厚的一塌纸的时候,他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快五十岁了。
  他在桥洞下坐了一整夜,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了。
  找了三十年的人找不到,决定放弃之后却发现那人其实离自己并不远。
  他挑着自己的破烂,经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因为看不懂红绿灯,被一辆车撞到。
  从车上下来的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紧跟着他下车的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挽着他的胳膊,轻言细语地问他:“你没事吧?要是有不舒服的话我们送你去医院。”
  他只是盯着那人看,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但那人依然儒雅,依然风度翩翩,身边的女士跟他很是相配。
  “再耽搁就赶不上接儿子下飞机了。”那位女士说。
  那人没办法,从钱包里拿出了一沓钱,放进他的手里:“我们还有事,你自己去看医生吧。”
  随后那辆车飞驰而去,周围的人都在赞叹他的命好,只是摔了一下,就能拿到那一沓钱。
  他站在路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很可笑,他把那一沓钱扬手一扔,四周围观了的哄闹着都去捡,等路人把钱都捡完了,再去看那个流浪汉,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回家的时间只花了一年,回到老家,他家的房子已经塌了,村里的人也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又辗转到现在的镇上,搭了个棚子,他这一辈子都蹉跎了,临了了觉得自己似乎该认真生活。
  他的棚子搭在一个老鳏夫家的旁边,那老鳏夫也是无儿无女,他出去捡垃圾,能照拂他一下,只是他们做了一年的伴,老鳏夫就死了,死之前,把那房子过户给了他,他就在那里安了家。
  后来在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宁桥,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宁桥听完之后只觉得一腔怒火在燃烧,他站起身来,在病床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晃得饭叔都眼晕了:“你干啥呢!”
  “我要气死了,凭什么啊!”宁桥一拳锤在床头的柜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凭什么!”
  怪不得饭叔什么都知道,怪不得饭叔一开始对向驰安没好气,怪不得饭叔在知道公司的时候骂他蠢,也怪不得饭叔说找到妈妈了要先看看她的生活的情形,再决定要不要相认,怪不得他有那么详细的地图。
  他吃了那么多苦,却还是让宁桥可以勇敢去喜欢,只是让他保护好自己。
  “你傻不傻啊。”宁桥刚才没哭出来,现在眼泪却是停不下来地往下掉,“你图什么啊!”
  第82章
  “他叫什么名字, 家住哪里?”宁桥又凑到饭叔的跟前去,“你快跟我说。”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饭叔看了一眼向驰安,想让他摁住宁桥, “我已经忘了。”
  也不是他推脱, 前尘往事对他来说好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了,那人的样子他也已经记不清了,遇到他的城市好像也忘记了。
  没想到向驰安不听他的,也眼睁睁地盯着他,似乎不问出这个人的名字他俩都不会罢休。
  饭叔从回到这里开始,就已经要把前尘往事都忘了, 只是这次突然受伤, 毕竟他年纪大了, 可能稍不注意就死了, 所以还是希望有小辈能够知道他的事情, 毕竟宁桥总是好奇。
  至于那个人,他已经看开了。
  饭叔闭上眼睛装睡, 留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倔老头。”宁桥的眼睛还红着, 他凑到向驰安的身边,拉着他的手,“你能查到吗?”
  向驰安有些无奈地看了饭叔一眼, 他连最重要的哪个城市都不说, 一个姓也没有,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想找到这个人, 还是得靠饭叔说出来。
  但饭叔就在床上装作自己睡着了,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办法。
  他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宁桥凑到向驰安的旁边, 欣赏起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只觉得这么一个薄薄的册子,拿在手里重若千斤。
  开学报到时间是八月二十五号,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宁桥还想自己在家里照顾他呢。
  向驰安自然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我会找个人照顾饭叔的。”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向驰安点头:“我跟陵哥约好了,其实从四五月份的时候,公司就已经有人去了京市那边开拓京市的市场了。”
  宁桥有些担心,毕竟那是京市,是整个国家发展得最好的地方,而且那边还有抛弃向驰安的向家人,他记得杜彦以前就说过,说向家人并不是很愿意向驰安有什么作为,他们现在去京市,真的合适吗?
  “别担心,陵哥说,向家这两年衰落了很多,已经不再是我在的时候的那个向家了。”向驰安紧紧握着他的手,“向飞集团现在的体量,比咱们的宁安还小了,他们已经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了。”
  “宁桥,我们的宁安它的市场价值远高于你的想象,不说宁安,现在就算是安宁,也已经让人望尘莫及了。”
  一开始的时候安宁只是做民建,因为庆安的政策迁移,一些厂房的建筑需要大量的用工,安宁建筑搭上了这鼓风,慢慢地吸纳了很多人才。
  从去年开始,安宁已经开始接触化建类的项目,国家开始飞速发展,工业建筑如今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杜陵在其中出了力,他们拥有了一套完整的化建的资质,参与的项目也多了很多,就在化建这一块,安宁慢慢地也成了全国排得上号的公司了。
  “就算是安宁和宁安不行,那咱们还有飞驰,如果他们真的把我按了下来,你也还能养我啊,咱们怕什么?”
  宁桥被他的说法安抚到,立刻有了劲儿:“行!咱们就再去京市,闯出一番天地来!”
  他站起来抱了抱向驰安,又看到病床上的饭叔,又恶狠狠地说:“还有那个王八蛋,我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他然后呢?”向驰安看着他。
  宁桥没了主意,愣了一下看向他:“也不能打一顿啊。”
  算算年纪,那也应该是个老头了,也经不起他这一拳下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还得去蹲局子。
  “也可能人早就死了呢?”宁桥又说,“那他这么死了我真的好不甘心。”
  “我请陵哥帮忙查查吧。”虽然希望并不是很大。
  “糟老头子说话只说一半。”宁桥又抱怨了一句,“总有一天我要从他嘴里撬出来。”
  他们看饭叔睡着了,就没再坐在他的床边,宁桥一早赶回来,这会儿也算是放下心来,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吩咐护工看着饭叔之后,向驰安带着宁桥去医院外面吃饭。
  上次他们来医院的时候,除了摩托车油钱身无分文,宁桥只给他买了个拇指大馅儿的包子,这会儿他们倒可以好好吃饭了。
  “我想吃米粉,我在邱市可馋这一口了。林叔给我做过,但就不是这个味儿。”
  宁桥捧着一碗粉吃的唏哩呼噜的,向驰安看他不够,又给他要了一碗。
  “你都不知道,那个飞机,坐起来真的太难受了,我感觉我的心被提起来,又被放下去,耳朵不舒服,那个一颠簸,我就感觉自己掉下去了。”吃饱之后宁桥的话多了很多,尤其是跟他抱怨起飞机上的一切。
  “但这也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了,以后咱们坐飞机会是常态的。”
  宁桥叹了口气:“好吧,我可能就是第一次坐飞机,加上担心饭叔,所以才慌张吧,你是不知道,在飞机颠簸的时候,我把遗书都在脑子里想好了。”
  向驰安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别乱说话。”
  宁桥吃了两碗米粉四个包子,总算是吃饱了:“咱们现在干什么去?”
  “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晚上咱们再去看饭叔,护工会把他照顾好的。”
  “回村里啊?太远了吧。”
  向驰安又敲了一下他的头:“咱们在县城有房子,你忘了吗?”
  向驰安的那套房子离县医院还不远,走过去只需要十分钟,向驰安带着宁桥回到了家里,房子的装修是姜毅做的,虽然没人住,但向驰安还是每个月安排人打扫一次,这会儿屋里也是干净整洁的。
  宁桥确实有一段时间没睡了,从知道饭叔出事到现在,他基本没合过眼,这会儿整个人松懈下来,屋里的空调温度又开得适宜,他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向驰安靠在床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这三年宁桥虽然在外面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了什么心理负担,他看起来一点岁数都没长,明明已经二十七岁,看起来还是像二十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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