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昔日的诺言如走马灯般,徐徐在她眼前浮现。
  她记得,他会砍柴背去城中卖钱,回来时,每次给她带最爱的糖炒栗子。
  她还记得,她好懒,他偏偏惯着她。
  细心将荔枝一颗颗剥开皮,喂进她嘴巴里。
  她还记得,他认真的用草编制成戒,一字一顿承诺会给她最盛大的婚礼。
  会一辈子对她好。
  如果那时,他就和她一起离开该有多好呢。也不会落得如此境遇……
  后背毫无防备透露在副将眼前,徐让欢骑在马上,奋勇对抗来势汹汹的敌军。
  绝佳的机会,副将自然不会错过,他勾起唇,快速举起手中弓箭,对准徐让欢的后背射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丝毫没有犹豫,薛均安冲过去,一跃而上,挡在徐让欢身后。
  锋利的箭头直直插入她的心脏。
  血花四溅,洒在男人的后背。
  回过头时,男人的脸庞瞬间煞白。
  徐让欢瞳孔放大,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安……安安?
  安安为何倒在地上?
  透过人群,徐让欢几乎是一眼锁定那位面露荒唐之色的副将。
  手起刀落,他将长剑狠狠朝副将掷去,一刀割穿副将的喉。
  眼尾不自觉猩红,下一秒,徐让欢一跃下马,单膝跪地,颤抖着将薛均安抱在怀中,“安……安安?”
  血液浸透了衣衫,薛均安枕在徐让欢腿上,忍痛扯出一个微笑,“太好了,赶上了。”
  还好中箭的不是你。
  你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怎能如何轻易中了别人的埋伏呢?
  “不要走……不要走……”徐让欢早已泣不成声,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将头埋在她脖间。
  薛均安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温柔的抚摸他的后脑勺,“不、不要哭。”
  他抬起头,红了眼,“不要走好不好?”
  空气静了片刻。
  “好。”薛均安虚弱的笑,“那你替我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替我报仇。”
  他抹掉眼尾泪花,“好。”
  少年轻轻将她抱到一旁,温柔的将她靠在营帐边,拾起利剑,孤身前往战场。
  长剑在地上划过,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那年,少年将军成功打下完美一战,仅凭三千兵力就将东渊的十万兵力覆灭。
  只可惜,那场战役,无人生还。
  了却女人的心愿,徐让欢重新来到营帐前,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
  只是这时,她已没了气息。
  男人就那样温柔的抱着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
  数不清是第几日的正午,阳光正好。
  徐让欢这才有了点动静。
  他将薛均安放在阳光最好的地方。又躺下来,与她十指相扣。
  就好像她还活着,徐让欢侧目,深情的望着她。
  “我跟夫人一起走。”
  说罢,他拿起剑。
  那是徐让欢第一次当逃兵,锋利的长剑在日光照射下格外醒目,男人举起长剑,一寸一寸,慢慢刺入自己的胸膛。
  第36章 在意(一)
  随着男人的气息一丝丝消失殆尽,徐让欢的内心世界于顷刻间天崩地裂,瓦解成一块块碎片,如细碎的花瓣,一片片凋零,化为平地,又重塑,重获新生。
  再次睁眼,他躺在东宫中,眉眼望着屋顶,久久不能回神。
  “阿欢?”
  直到旁人唤他姓名,他才木讷的回过头。
  届时,薛均安焦急的面庞,映入眼帘。
  四目相对,徐让欢一时间分不清刚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他面无表情看着薛均安的脸,一瞬不瞬。
  她被盯得有些疑惑,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迟疑的问,“阿欢,你可清醒了?”
  “阿欢?”
  也不知这句话里的哪一个平仄触动了徐让欢的神经。
  男人一下子变得情绪激动,掀开被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皱眉,“你刚叫我什么?”
  苍白的肌肤,红艳的嘴唇,乌黑的发丝垂在身侧,让男人此刻看起来极具破碎感。一如他为她奋勇杀敌之时战损的音容。
  薛均安看着他猩红的眼睛,愣了愣,改口,“妾身自然是唤太子殿下为……夫君。”
  她敏锐觉察到他不想让她这么叫他。
  话音落下,徐让欢还是盯着她的眸,指腹狠狠摁住她的手腕,嵌入其中,似是要将其折断。
  好在下一秒,段尧的出现宛若一场及时雨,及时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太子殿下!你的病终于好了!”段尧几乎要哭出来。
  他的情绪比徐让欢还要激动上千分万分,如果薛均安不在场,她都怀疑段尧要一下子扑进徐让欢怀中,跟他撒娇。
  偏开头,徐让欢这才把视线转移到段尧身上,只是那手还是握着薛均安的手腕,“你刚说,我生了何病?”
  段尧也是高兴坏了,像是没听见徐让欢的话,一个人站在旁边自言自语起来,“想不到那妖女还真有两把刷子。”
  “您苦练长亭怨走火入魔,是她闯入您的心房,硬生生将您拉回来的!”
  她?
  徐让欢皱了下眉。
  这么说来,刚刚那些都不是梦?
  趁着徐让欢没说话,薛均安赶紧怼了下段尧的手臂,暗示他别再说下去。
  小动作被徐让欢尽收眼底,男人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垂眸,“以后不许这么叫我。”
  此话一出,薛均安亦愣了几秒。
  有几秒,现实世界的徐让欢和内心世界的徐让欢重叠交错。
  他也曾说过不许这么叫他。
  薛均安缄默一瞬,笑,“知道了,夫君。”
  *
  那次风波过去,二人的关系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依旧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平淡日子。
  可是,薛均安总有种错觉。
  躺在地上,偷瞄了眼床上背对着她的人儿。
  薛均安抿抿唇。
  她总觉得自从上次将他从走火入魔的邪道中拉回来后,徐让欢好像就更不乐意和她说话了。
  好在,万幸的是,徐让欢的手下已经悄无声息被她征服。
  “喂,妖女。”
  虽然表面上还是与她针锋相对,不过段尧近几日确实有在处处向着她。
  闻声,正蹲在水池边喂鱼的薛均安回过头,眯眼看清来人后缓慢起身。
  段尧走到她面前,故意不看她,言语间也有些支支吾吾,“过几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
  “太子殿下的生辰?”薛均安歪歪头,“太子殿下的生辰不是正元十五,元宵节那天吗?那日子早就过了呀。”
  “哎呀,那不是太子殿下真正的生辰!”段尧这才看着她,摆摆手说,“太子殿下喜静,所以特意将生辰编在元宵节当日,好过连过两个闹腾的节日。”
  薛均安没说话。
  段尧继续说,“你这脑子,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总之,太子殿下的生辰其实在槐月。槐月二日。”
  也就是两天后。
  薛均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什么叫‘就’啊?”段尧替主打抱不平的说,“太子殿下的生辰,这可是大事好不好?这事儿皇宫之中可是鲜为人知,所以太子殿下每年生辰都寂寥的很,只能独自一人在那凉亭之中饮酒作乐。”
  他叹了一口气。
  薛均安笑笑,“你放心,夫君的生辰我定会用心筹备的。”
  “切记大办,我刚可说了,太子殿下讨厌人多眼杂。”段尧打断她,“还有,那个,太子殿下喜欢苏荷堂的定胜糕。”
  “你为何告诉我这个?”薛均安问。
  “那什么,我看你是真心对太子殿下,”段尧咳了一声,正色道,“只要你是真心对待太子殿下,咱们便是同一战线的朋友。”
  *
  槐月初二,这日子很快便到了。宫内安安静静,与寻常无异。
  段尧说的没错,偌大的皇宫中当真没一个人在意这个特殊的日子。
  其中也包括徐让欢自己。
  可以说,他从未认为今日值得庆祝,相反,他将这天视为对母亲的亏欠。
  他只身坐在凉亭中,重复回味往日的痛苦。
  仿似只有在痛苦中才能感受到爱意。
  这样扭曲至极的心理,薛均安暂且无法理解。
  来到凉亭,徐让欢果然一人在这里饮酒。
  不过,却并非是作乐。
  上前两步,薛均安踏入凉亭之内。
  徐让欢似是早已觉察到她的存在,头也没回,淡然为自己斟酒,“可是段尧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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