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装魂魄的容器确实是有了,只不过还差些火候。”
  夜半,后花园内腾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炉子,四野贴着黄符,点着蜡烛。
  老道士看着棺材里的女子,一手把玩着佛珠,一手捋捋胡须,几十秒后,他算到什么,转身看段尧。
  “这位公子。敢问这些天,可是有人日日以自己的鲜血喂养这副容器啊?”
  容器应该是指棺材中的女子,那以鲜血喂养她的便是……
  想到什么,段尧回答,“是。”
  “这就说得通了。”老道士喃喃道,“叫那女子过来,这招魂术还需她大量鲜血做引。”
  未等段尧回复,老道士又说,“或者说,是需要那女子全身的血液。”
  抽干她的血液?
  “那她可还能保住性命?”段尧皱了下眉。
  老道士摇摇头,“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这棺材里的女子定是能复活。”
  *
  一命换一命。
  段尧将老道士的话一字不落传到薛均安耳中。
  薛均安拧了拧眉,自言自语道,“需要我的血?”
  “是。”段尧叹了口气,“那老道士说……可能需要你放干全身的血做引,才能将魂魄召回尸首。”
  薛均安没说话。
  段尧继续说,“这仪式太子殿下很是看重,你的命怕是……”
  段尧没再说下去。
  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明白。
  和复活自己的挚爱比起来,只要牺牲薛均安一条命。
  想都不必想,徐让欢定会举双手叫好,亲自将她送上那断头台。
  那她还如何完成复仇的任务呢?
  这般想着,薛均安陷入沉思。
  段尧以为她是害怕死亡,这也难怪,怕死是人之常情。
  摸索着从腰间拿出一块东西,段尧将东西放在桌上,“这是令牌,有了它你可随意出入皇宫。”
  “如果你想的话,乔装打扮一下离开吧。总不能白白在此丧命。”
  薛均安木讷的看着令牌,抿唇,沉默好一会儿后,只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伴随这二字而来的,还有她止不住往下掉的泪珠。
  她就像觉察不到似的,失魂落魄坐在一处。
  段尧见她梨花带雨,直接愣住,“不是,妖女,你不用感动成这样吧?你怎么哭了?”
  是啊,我怎么哭了?
  薛均安抹了抹泪。
  因为我以为刺杀徐让欢之事终于有了进展,最终却难逃失败的命运?
  这话岂能放在台面上说,薛均安迅速低下头,顺着段尧的话说,“我哭是因为感动啊!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没想到你会帮我逃跑。”
  像是有百万只蠕虫在身上爬,段尧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喂!我可没说我不讨厌你啊。只是贱命也是命,你还是快些走吧。我会和太子殿下说我看守不利,将你看丢了。”
  薛均安摇摇头,将令牌还到段尧手中,“不必了。”
  “我去。”
  段尧一愣,“啊?”
  薛均安看着他,坚定不移,“如果能复活太子殿下的挚爱,妾身哪怕是死了,也算是死而无怨了。”
  “只要能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我死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
  拗不过她的一片真心,最终,段尧将她带到招魂仪式上。
  昏暗的阴森环境中,薛均安顺从的躺进另外一个棺材里,任由老道士用刀割开她的手腕,放血饲养她人。
  没人知道,她双眼紧闭,脑海中却在回味刚刚的精彩发言。
  “只要能为太子殿下做些什么,我死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唇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薛均安忍不住称赞自己。
  啧。我的演技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手腕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薛均安视死如归般静候阴曹使者下凡捉她。
  血液一点一点被抽离,麻木到最后,硬是连痛都觉察不到了。
  女人的唇色愈发苍白。
  与之相比,另一个棺材中的女人显得容光焕发,栩栩如生。
  血液引的差不多了,老道士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也是,容器准备好了,就差魂魄了。
  老道士一跃而上屋顶,对着漆黑的夜空念着什么。
  一阵阴风吹过,魂魄招来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出现在耳畔。
  “谁让你放她上去的?”徐让欢沉着脸,面无表情闯入招魂仪式。
  段尧回过头来,见到徐让欢先是一顿,而后解释道,“回禀太子殿下,道士说需要太子妃娘娘的鲜血做引才能……”
  还没等他说完,徐让欢不耐烦的拽起他的衣领,“你觉得,区区一个招魂仪式比得上太子妃的性命是吗?”
  难道不是吗?
  段尧一愣,忙不迭摇头,“属、属下不敢。”
  他还是第一次看太子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这么大的脾气。
  男人强忍住胸中怒火,眼尾猩红的不像话,“你跟我这么多年应该最是清楚,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
  徐让欢咬牙切齿,像是连后槽牙都要咬碎似的。
  一时间,段尧被吓得不轻,赶忙低下头,“属下知错,还、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徐让欢松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轻轻将薛均安从棺材中抱出来,临走之时,还踹了身边的老道士一脚。
  气压低的不像话。
  众人实在猜不透徐让欢心中所想。
  男人只是温柔的看着怀中之人,待到经过段尧身边时,冷冷丢下一句,“责罚谈不上。”
  “若是太子妃死了,我要整个御林军做你的陪葬。”
  第38章 在意(三)
  一贯慢条斯理的徐让欢,竟表现出一副慌忙无措的模样。
  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白皙额角渗出几丝细密的汗液,男人横抱着她,边往东宫赶,边焦躁关切的唤她全名,“薛均安,你不许死!我不准你死!”
  “听到没有!”
  废话,我当然没死。
  徐让欢的怀抱没想象中那么舒坦,薛均安仰躺在他怀里,细腰被他抱得生疼,强忍住龇牙咧嘴的欲/望,暗暗自得。
  好在那破道士放血之前,我就将体内血液稀释,并且封锁了命脉。
  如此算来,那老道士最多也就取走了我全身上下不到三成血液。
  呵,还说什么一命换一命,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没多久,男人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未曾多待片刻,又急匆匆离开。
  那时已是深夜,东宫内漆黑无光,只剩她一人。
  薛均安缓慢的睁开一只眼睛,见四野空无一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呼,装死装的老娘好生疲乏。
  她掀开被褥,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不过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薛均安眯了眯眼。
  为救夫君心上人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徐让欢,哪怕你是个冷冰冰的死人,我也不信你心里没一星半点动容。
  默默想着,耳边传来脚步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薛均安警觉的皱了皱眉,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
  “郑太医,我夫人她怎么样了?”
  徐让欢回来的时候,身边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宫内医术最了得的郑太医,一个是服侍薛均安已久的丫鬟,春桃。
  两个人都是半夜三更突然被徐让欢抓起来的,现在一老一少,大眼瞪着小眼,两脸茫然。
  徐让欢略显烦躁,打翻一堆茶杯,这才终于点上一盏蜡烛。
  指尖明媚火光,摇摇欲灭,老太医接过徐让欢手中蜡烛,缓步向他眼神示意的方向走。
  靠近些,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再靠近些,原来是太子妃。
  再细细观察一看,为何太子妃的小脸儿毫无血色,煞白至极?
  郑太医不自觉一震,回头看徐让欢,“敢问太子妃娘娘这是被何人所伤?”
  招魂之术乃禁/术之一,此事断不能惊动整个皇宫,徐让欢只面无表情,点到为止,“夫人是因失血过多才至此。”
  “……如此。”太医温吞的点了下头,而后便理所应当从背包中拿出布条为其包扎手臂上的伤。
  “太子殿下莫急,待老夫给娘娘号脉。”说罢,太医坐在床边,粗糙指腹抚上薛均安的手腕,好几秒后,皱眉,替她掖好被子,站到一边,“太子妃脉象奇乱,加上失血过多,恐有丧命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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