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在鹤丹眼疾手快,赶忙在她口中塞进一个布条。
鹤丹看着她,脸色黑的不像话,“无陛下准许,皇后娘娘今生都不能死,不准死。”
咬着布条,薛均安缓慢睁开眼睛,缄默一瞬,又重新闭眼。
也好。
晚几日便晚几日吧。
待到亲耳听见徐让欢的死讯,日后她也好走得更安心些。
第56章 我爱你(五)
可是,她的愿望落空了。
徐让欢并没有死。
“你、你没死?”
两日内,他再次现身她眼前。
薛均安被捆在墙边,瞳孔放大,难以置信面前一切。
徐让欢冷冷睥着她惊慌的神情,缄默一瞬,“是啊,孤没死,夫人怕是……伤心坏了吧?”
这一次,他宛如阴间来的阴曹使者。
昏暗的水牢中,光线透着铁窗射进来,将他照耀得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胸口绑着无数道纱布,他似乎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此刻,正冷笑着盯着薛均安的脖子,“听鹤丹说,夫人想咬舌自尽?”
他走近些,笑眯眯的,修长食指伸过来,挑起薛均安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
就这样四目相对好一会儿,男人脸上笑容隐去,一字一顿,“寻死之事,夫人就别想了。”
“因为……孤要你生不如死。”
那是薛均安倒数第二次见到徐让欢,自那日以后,徐让欢再未出现在她眼前。
取而代之,每日清醒之后,迎接她的,就只有无穷尽的酷刑与刁难。
她恨徐让欢,却不知道徐让欢也如此恨她。
鞭笞、杖刑、拶行……几乎所有的刑具都在她身上试了个遍。
每每等到她濒死之际,他又会悄无声息伸出一双无形之手,幕后操控一切,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被人摁进血水中,薛均安气息微喘,即将溺亡之时,被鹤丹薅起头发,一把拉了上来。
薛均安双手撑着地面,满脸是血,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水牢中腥鲜的空气。
可算是应了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个一腔热血、一心报国的少年将军不复存在,他不再会红着脸,娇羞的同她娓娓道来。
剩下的,只有那高高在上、残酷暴虐的帝王。
好在这样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日子触底反弹,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约莫五十几个日头过去,终于迎来一线生机。
某日清晨,约莫卯时,水牢的石门被缓缓移开,露出外面的几缕阳光,又迅速合上。
今日送餐的时辰比以往早了许多。
薛均安并未多想,余光瞄了一眼来人的装束,只一眼便能看出,来人不是鹤丹。
此人身穿侍卫服,腰间携佩剑,身形高大且瘦,两手清白无茧,是男子,但绝非宫中侍卫。
男子看见薛均安的惨状,手指难免颤抖。
看样子是新来的,没见过这阵仗吧。
薛均安没多想,再次死气沉沉垂下脑袋。
每日,她的脑袋都极沉,像是被人灌了铅。
这人是困乏得紧,可身上的伤千疮百孔,又痛到她几乎日日不能眠。
“安安,是我。”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薛均安的耳朵动了几下,迅速抬眼拧眉,看清对面那人的脸后,不可置信中带着一丝疑问,“檀棠生?”
“是我。”男子扯下蒙面,大方方露脸给她瞧。
他原以为有了自己这根救命稻草,安安会很开心的。
岂料,薛均安并不想牵连无辜的人,“你来这里作甚?”
薛均安有些激动,混乱之时不小心把铁链撞在了墙上,好在似乎并没有人监视她。
她四处张望片刻,压低声音,看着檀棠生,“快走!这里很危险!不是你一介文弱书生该来的地方!”
可是,哪怕是读万卷书的孱弱公子哥,也会有自己想保护的东西,也会有坚定的决心。
檀棠生将她的话置之脑后,灵巧的帮她松开铁链。
沉重的铁链掉落在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檀棠生垂眸,恰好看见薛均安白皙手腕上的红紫色伤痕。
他心中一紧,心疼挤出一个笑,朝她伸手,“跟我走。”
“我带你出去。”
“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低着头,呆呆望着男人白皙的掌心,不合时宜想到与徐让欢初见时的场景。
大雪纷飞的皇宫内,徐让欢顶着谪仙般的俊容,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那时,她毫不犹豫信任了徐让欢的鬼话。
可此刻,当真遇到一个值得托付之人时候,她却犹豫了。
薛均安抿了抿唇。
一个水牢出得去,那之后呢?
出去之后的路,又将会多凶险呢?
“安安,跟我走。”没给她时间思考,檀棠生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接着,不由分说便带她往外跑起来。
刚迈两步,她便跪倒在地。
差点儿忘了,她的手脚筋被砍断了,现在已经没办法行走了。
跪在地上,女人一下缩回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喃喃,“不用了。你走吧。”
檀棠生看着她,面上难掩心疼。
他跪在地上,不依不挠将薛均安横抱在怀,“安安,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外面的世界,天光大亮,檀棠生的脸庞逆在巨大的光圈里,整个人柔和又美丽。
哈……
顺着男人的下颌往上看。
薛均安抬起胳膊遮眼。
有多久没见到外面的天日了。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这一路走来,出奇的通畅。
通畅到有一丝古怪。
檀棠生打点好宫中一切,顺利将薛均安抱上逃离的马车。
车夫和马儿都十分给力,“吁”的一声便一路向北,直奔码头。
马车上,檀棠生轻拍薛均安的手背,宽慰似道,“安安,你放心。等到了码头,上了船,我们就安全了。”
余光掠过她小臂上蜿蜒曲折的疤痕,他不敢再看,偏开视线,“安安,你永远都不会再遭受如此非人待遇了。”
可惜,他想错了。
全都错了。
码头不是解救他们的港湾,而是开启另一个地狱的大门。
这一切,包括檀棠生的营救,全都在鹤丹的算计之中。
与车夫道谢后,檀棠生背着薛均安下马。
一直潜藏在背后算计二人的布局者也终于出现。
“陛下,臣早就说过,皇后娘娘与那书生有染已是不争的事实,”鹤丹站在码头对面不远处的高台之上,媚眼弯弯睨着下面,“陛下又何必苦心困住一个不爱您的人呢?”
遥遥相望,薛均安依附在檀棠生背上,舟车劳顿,她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居高临下,徐让欢也看着她,脸色沉得不像话,他只说两个字,“过来。”
他盯着薛均安。
另外一边,檀棠生觉察到背上之人的不对劲,也顺着薛均安的视线望去。
瞳孔于一瞬间放大,檀棠生牵着薛均安的手,拼了命似的摇头,“不要过去,安安,不要过去!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我一定会的!”
缄默一瞬,薛均安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笑着看他,连微笑都带着虚弱与无力,“不必了。檀棠生。”
“放我下去吧。”
檀棠生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安安,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你放心,不会的,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我已约好船夫,只要按时赶到,我们就能逃离这深宫!”
不。
不是这样的。
“我不跟你走,不是因为这个。”薛均安拧了下眉。
不止是因为这个。
还因为……
“我不走,是因为我对陛下情深意重。”薛均安叹了口气。
是啊,情深意重到……必须要亲手看他咽气才肯罢休。
况且,以徐让欢那样多疑的性子,这码头附近定藏着不少暗卫。
若是她不听话,她的命是能被徐让欢留下慢慢折磨,可檀棠生的命就不得而知了。
她是个坏女人,也是个好人,她不愿意拖累旁人。
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徐让欢冷眼旁观着眼前恋恋不舍的二人,唇线绷紧,他冷笑一声,“说完了吗?”
“薛均安,我给你三秒。”
说罢,他竖起手指,“一。”
“二。”
可是,就在他分心数数的这一秒,一支利箭快速划过余光,笔直朝着薛均安的方向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