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就在徐让欢眼前,一支箭箭法精准,干净利落,刺穿了薛均安的心脏。
血花四溅。
他怔怔看着薛均安在自己面前倒下去的画面,口中喃喃的还是没念完的倒数,“……三。”
一瞬间,记忆深处薛均安为自己挡箭的画面与此刻交织重叠。
徐让欢身子僵直,愣在原地。
整个人处在一种不可名状的颤抖中。
身后,鹤丹放下箭,自言自语般感叹,“背叛陛下的人,又何必留着呢?”
“臣做这一切,可都是为陛下考虑啊。”
*
如果说,她是初来乍到人间的薛均安,或许,中箭后还能自行疗愈。
可现如今,法力尽失不说,经过长时间的摧残,她的身子比身体健康的凡人还要弱,就如同一根易折的芦苇,将死未死,现在好了,终于有人,彻底折断她的根,只怕无力回天。
长箭裹挟着毒液,直直刺穿她的心脏。
好疼。
真的好疼。
眼泪不自觉簌簌从眼角流出,薛均安缓慢的低下头,看见被血液染红的左胸膛。
恍然间,她双腿打颤,倒在檀棠生背上。
“安安!”
一声大叫,檀棠生将她放在地上,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檀棠生颤颤巍巍捧起她的脸,一点儿力气都不敢用,生怕把她弄碎了,磨破了。
“安安……”
血色蔓延,染红男人的白衣,檀棠生轻轻唤她的名字。
薛均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竟是死在檀棠生怀里的。
她非常慢的眨眼,一瞬不瞬,气息奄奄躺在他怀里。
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檀棠生颤抖着将她抱在脸边,哭成泪人,“安安……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一定有办法的!御医!你是皇后对不对?御医!御医!”檀棠生发了疯似地朝空旷的码头哀嚎。
无人理会。
临死之际,薛均安不舍得无辜的人难过,嘴角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准备和檀棠生说明真相,“其实我不是……”
其实我不是你的安安。
所以,檀棠生,我死,你不需要如此难过。
话没说完,就被檀棠生打断,“我知道。”
男人眸含泪花,也跟着笑,“安安,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安安了。”
“可是我好想她啊。”檀棠生看着她,眼底落寞,“我好想好想她啊。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吧?就算是这副皮囊,这双眉眼……只要是和安安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想拱手让人。”
如此。
如此甚好。
我对你也算未曾欺瞒亏欠。
让我想想,除了檀棠生,来人间这一趟,我还亏欠过谁呢?
啊……薛府满门。我该如何弥补对他们的亏欠呢?
月娥姐姐还在皇宫里等着我呢……
想着想着,薛均安突然觉得好困。
眼皮好重,重到睁不开眼。
懒得与眼皮抗争,女人索性双眼紧闭,安详的躺在檀棠生怀里,双手垂地,虚弱的、微弱的、似有非有的呼吸着。
胸膛起伏逐渐变慢,最终消失。
她彻底离开了人世间。
可惜,那副骨瘦如柴的尸体闭眼太早,也就没能看见——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曾轻易垂眸看她一眼的年轻帝王,
在那一刻,竟是踉踉跄跄,连跑都不会跑了。
第57章 孤要她活(一)
往日生机不再,女人此刻面容发白,长发凌乱,倒在地上。
而那文弱书生似乎还没从巨大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全身颤抖着将她搂在怀中,泣不成声。
与此同时,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年轻帝王也终于舍得走下神坛,踉踉跄跄,飞奔到二人面前。
徐让欢在二人身边停下,垂头看着薛均安的面庞,身体止不住颤抖。
缄默一瞬,他伸出手,想要从檀棠生手中接过她的尸体。
可檀棠生并没有将薛均安的尸体拱手相让的想法。
为此,他丢了礼数,抬眼,红着眼睛瞪徐让欢,猩红的眸底掩藏着杀意。
“是你!”他仰着头,冲徐让欢破口大叫,“是你害死了安安!”
“你还我安安!还我安安!”
说着,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往下掉,檀棠生怒不可遏,几近要用眼神将徐让欢和他的好手下千刀万剐。
破天荒,这一次,徐让欢没有对这番刺耳的话反唇相讥。
明明是居高临下俯视二人,可往昔高高在上的风范不再,徐让欢身上,尽显落魄狼狈。
气氛吊诡的寂了寂。
徐让欢这才缓缓俯下/身来。
他跪在地上,跪在檀棠生对面,跪在薛均安身边。以一种极为虔诚恕罪的姿态,神情木讷盯着薛均安的脸。
“不会的。”
突然,他笑了一下,在这悲切至极的情景里,显得十分诡异。
“夫人不会弃我而去的……”徐让欢喃喃自语。
他无法接受女人离世的噩耗。
说着,伸手想触女人的伤口。
下一秒,徐让欢的手被檀棠生一把打掉,檀棠生给他沉重的一击,“呵,安安能落得如今这副田地,还不是多亏陛下所赐,陛下现在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是演戏给谁人看呢?”
檀棠生的这番话简明扼要,直截了当指出杀害薛均安的罪魁祸首。
这无疑是将徐让欢的心脏挑出来,无情践踏、蹂躏。
陡然间,徐让欢喉间一紧,有种酸涩的感觉从心底缓慢蔓延。
他没想杀掉夫人,从没想过。
他只是想让夫人留在自己身边,想要夫人爱他,想要夫人也能切身体会到他的痛苦……仅此而已。
他从未想过要杀掉夫人。
那可是他的夫人啊,天底下,他最爱的人。
徐让欢看着薛均安,失神片刻。
说时迟那时快,檀棠生反手掏出藏在腰间防身的匕首,举起欲要刺向徐让欢的胸膛。
欺负安安的人,都该血债血偿!
只可惜,檀棠生的愿望落空了。
锋利的刀刃划过半空,在刺入徐让欢胸膛之前,被一把长剑挑在地上。
“啪嗒”一声,伴随着匕首落地的声音,鹤丹用剑指着檀棠生的喉咙,冷眼相向,“大胆刁民!竟敢对圣上行刺!”
“那又何妨?”檀棠生丝毫不胆怯,瞥眼看着徐让欢,“他的行径令人发指!根本不配做皇帝!”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竟敢对圣上口出狂言!”鹤丹说。
“如何?大不了你现在就杀了我!”檀棠生回答。
“你以为我不敢吗?”鹤丹说。
二人于愈吵愈烈,起了不小的争执,但彼时的徐让欢无暇顾及。
自始至终,徐让欢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呆呆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
女人身穿破烂囚衣,胸口血红一片。
绚丽的颜色在她心上勾勒出一朵凄美凋零的花。而那朵花上,插着一把锋利的长箭。
徐让欢舔舔干燥的唇,颤颤巍巍抚上薛均安的脸。
他看着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液,微笑着宽慰自己,“夫人,夫人一定是在同孤玩笑……”
“对!一定是这样的!当初放血救母,夫人不也没死吗?”徐让欢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他徐徐伸手,将那把裹着毒液的长箭从女人心口拔出。
血液染红他的手指,他颤抖着将女人抱在怀中,血泪如珠。
“对啊!我夫人,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呢?那可是我夫人啊。我徐让欢的夫人。当朝皇后娘娘。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呢?”徐让欢如鲠在喉。
他耐心的劝导自己。至于这话里虚虚实实,几分真假,自己又信了几分,旁人无从得知。
他温柔的将她抱起,抱在怀里,连自己都没发觉,眼泪已然从脸边簌簌滑落。
面对女人的死亡,徐让欢表现得极为不正常。
时而温柔,时而痛楚,跌宕起伏,好不瘆人。
他就这样抱着她,温柔的亲吻她身上的每一寸伤口。
像是哄小孩般哄她,也哄自己。
“不会有事的。夫人不会有事的。”
“为夫带夫人回家。”
“这就带夫人回家……”
*
在他眼中,他们的家,是未央殿。
是这冷漠寡情的皇宫之中,唯一一处温暖的地方。
男人失魂落魄横抱着薛均安,将她带回家,即使他知道,她俨然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