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一双竖瞳胡乱转悠着猛地定格不动,甚是骇人。
“梦魇无相,倒也算是个上品。”
他面不改色,上扬着的唇角很是不羁,手拈剑花,一招一式尽显运筹帷幄的闲散。
风声萧瑟,似军号声前的屏息,偌大的宅院此时仿佛只剩下这一方之地,枯树落叶间,早已失去意志的昭娘身捷迅猛而来。
他从容不迫,脚掌在草地上一点,借力腾跃,离地蹿起间昭娘也霎时突现身后,眼看爪刃即将穿破胸膛,他翻转手腕轻轻松松便挡了下来。
两人一进一退,看着处处防不胜防的架势让姜以恶化有些呆愣住。
只见他依然噙着笑,一招一式游刃有余,一双手修长纤瘦,如玉一般毫无瑕疵,虽手中执剑却让人觉得这双手该执妙笔画丹青,持纨扇秀风流才对。
见状,姜以禾连忙拖着杨三牧躲了起来,想出去找救兵却迎头一撞,似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后院与外界隔绝开来。
“有人吗?救命啊!”
她使劲敲打呼喊,却依然没有半分作用。
无奈,她只好继续躲了回去,瞧着他毫不费力的模样心中也蓦然心安几分。
但却突然疑虑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楼止绝对不是单纯想收拾邪祟,依据原文中的描述,他只怕是想炼化邪气才对!
可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眼下孤立无援,就算看破了他的心思,她也不能轻举妄动,倒不如先静观其变的好....
剑意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虽是气顶长虹的势态,却也丝毫无损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剑若霜雪,周身银辉,一道银光从中起,乍如万里已吞匈虏血。
昭娘被他打得连连后退,被斩裂的缺口无法再自行愈合,她如残枝槁木,何时败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楼止却是意犹未尽,连连咂嘴,语气颇为讥讽:“想你守了这荒院十二年,竟是半点本事也没学会,真是可惜……”
只见他的铜剑随意一挥,于空中坠落又似长了眼睛般,以鬼出电入之势贯穿过昭娘的身体而出。
铜刃上抛洒着黑血,血肉模糊间,昭娘的身体已被截成两半瘫落在地蠕动,尖声哀鸣。
姜以禾看得胃里一顿翻江倒海,看着昭娘,她有些于心不忍,回想起她前世的遭遇不禁红了眼眶。
这一切她本不该遭遇才是……
在梦中她便看出蹊跷,杨守方执意采用滴血认亲这么不靠谱的法子本就有悖人父之情,最后更是直接仓促宣告了她的死刑。
这让姜以禾怀疑,其中怕是被他动了什么手脚!
可如今已物是人非,就连杨守方也早就逝去只有她还将自己困在深沼囫囵中,或许只有死才能真正让她解脱吧……
她自知悲欢,也独向荒山。
她敛下眼眸不忍心再去看。
楼止收起剑走至昭娘身边蹲下,满目的疮痍在他眼中就如过隙白驹的灰尘,他眼中无喜无悲,而是一手直接掏入她的心脏位置。
昭娘痛苦地挣扎,他视若无睹,却也微微蹙起了眉似出了什么意外。
“你的鬼魄竟不在这处儿?”
他似喃喃自语也不在意她是否会回答,拔出血淋淋的手,准备向着他处再寻。
忽的,昭娘像是发了狠般爪刃直穿他的脑袋而去。
楼止不屑一顾,一个响指便从指间探出铜币将她的手砍断而落,而她出其不备的另一只手却稍有意外地偏了偏方向。
眼前束缚感一松,楼止赫然怔住。
“咚——”
铜币落了地,似一滴浓墨落入水中晕染着混沌的涟漪,蔓延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厄色。
姜以禾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时,昭娘已彻底失去了生息。
只不过她落下的手牵连着他脑后的白纱,似风吹一般,随着她如烟的话语絮絮飘散而下。
“该到你了……敬儿。”
清冷的月影下,那是姜以禾第一次目睹于他的双眸。
该如何形容他的眼眸呢,第一次看他的眼睛,她便窥视见了秋水、流萤、湛星……
似琥珀晰出了繁樱,而又如长鹄漾过长空,洗出澄净的月明。
不过此时,他的眼中却不是月明星稀,而是她未曾领略过的惊鄂与慌措。
他怔怔地看向某处,眸底闪过刺眼的红缨,于他的眸光中显现出若隐若现的幻影。
他一动也不动,这是姜以禾用面无血色来形容他,可朝着他所看的方向望去,却又不见一物。
一时静默,流萤声响。
耳边传来似指挑琴弦般的清洌琴音,可细细一听,却又是某位女子的轻唤低语。
“敬儿……”
“你终于愿意来见阿娘了啊……”
第17章 秋之遗
“赫!”
昭娘消散的那刻,杨三牧便已从梦魇中溺水而醒来。
他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胸腔内似还残留着寒凉的湖水让他直咳地作呕。
他费劲地爬坐起,视线还未平息便见一道熟悉身影赫然从眼前闪过,撞入泥墙砸陷出巨坑。
扬起的飞沙走石中倾泻出一滩血光,可想那人伤的该有多重,可当眼前的朦胧消散,杨三牧却是忽地傻了眼。
“楼……楼道长?他这是怎么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只见楼止踉跄的刚站起几步,垂落的手臂似被无形的利刃划破,飙溅的温血彻底沾染衣衫。
他却眉心微皱,无动于衷。
“发生了什么?楼道长为什么受伤了?”
姜以禾目不转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也在疑惑,在楼止身上发生了什么?
从眼纱掉落的那刻,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或者说……他看见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但不同于寻常的妖鬼邪祟,这东西对他似乎有着非凡的意义,以至于他竟傻愣愣地任凭自己受伤!
他的眼中波澜不惊,却又不似沉默时的淡漠,而是如一潭死水般的暗潮。
姜以禾也随着他的异样心生慌措,但依她对楼止的认识来看,着实难看出有什么会让他如此忌惮。
“后院不知为何设了道屏障,你好好躲着哪儿也别去!”
说着,她欲起身离开被他一把拉住。
“姜花你要去干什么去?”
“楼止怕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我去找找有什么能帮上他的!”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落了灰的屋宅中去寻去。
而楼止这边,他确实能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譬如此刻,一袭红裙的女人正冲着他怪笑。
女人如泼墨般的长发不羁地随意散落,遮住了她大半的脸,但却不难看出她嘴角那诡异的上扬弧度。
“咯咯咯咯——”
说是笑声,却更似嚼骨磨牙般引人战栗。
他静静地看着,看着她越走越近,看着她慢慢掏出短剑……
她亲昵地将刀刃贴在脸上,任凭划破自己的肌肤淌流血痕,而瞪得凸显的眼中竟是近乎病态的期许与欢愉之喜。
她看着他,似饿狼豢养孱弱的白羊一般,饱餐一顿并不能让她满足,她要一刀刀将他割下,再一针针将他缝补……
“敬儿……你终于舍得来见阿娘了。”
“阿娘真的好高兴啊咯咯咯咯……”
“可是你身上的伤好像变少了很多,阿娘不喜欢,让阿娘给你多添几道好不好?”
她温声引诱着,像是安慰着还在襁褓中的稚儿,楼止只是敛下眸光,掌心一空,手中的铜剑赫然掉落于地。
“哈哈哈哈哈!阿娘就知道!敬儿最听话了!”
“阿娘要好好保护敬儿!要让敬儿一直流血才能!”
“不能活着!不能活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带着濒临崩溃的癫狂,眼中也依然是目眦尽裂的狰狞。
她挥动着短剑,生锈的剑刃像是活的一般,在她掌心于周身来回翻转,剑刃一抖,剑光疾起,剑招倏变,刀刀刺向他要害之地。
转瞬之间,他被砍断脚筋被迫跪地,数十道血痕相继争先恐后沾染衣衫,就连他的脸也没幸免于难,但偏偏不偏倚至双眼一丝一寸。
又一闷哼,那把短剑深刺腹间,被她反反复复拔出又刺入,她在尖声高喊着,实在吵得他耳朵疼,比姜以禾还要吵……
喉间溢出血腥,他咬紧牙关却也在她一记耳光后猛然吐出。
见他吐了血,女人不知是喜还是慌,双手颤抖着抱起他的头,为他撩起碍眼的发丝,轻声安慰道:
“没事儿的敬儿,只要受伤就好了……”
“你的眼睛还是和你爹一样……”
说到这,她又忽地性情大变,猛地随时捡起脚边的石块就朝他砸去。
一拳又一拳,楼止的额头被砸出了血窟窿,止不住的血倾泻而出径直流入眼中染红了那一抹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