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如今尘埃落定、命劫解开,她怎能不快活?
  这一番可叫景明更好奇了,忙不迭道:“小姐快歇歇笑,好心同我们说说是什么喜事?”
  沈曦云就要把和离书拿出来给两丫鬟看,转念想到明日谢成烨就要离府,她现在说还要跟两人好一顿解释,不若等到明日,大家都知晓了,再一起说。
  “不急不急,明日我同你们说,”她示意春和把零嘴拿来,“还有阿希,去个口信,邀请明日阿希过来,再让小厨房多做几个拿手菜,明日在院子里设宴,我同你们分享喜事。”
  反正谢成烨也不用她送,她便悄悄办个和离贺喜宴。
  等谢成烨一走,她就按他要求的,把两人和离之事传遍大街小巷。
  春和、景明拿小姐没法子,压下好奇心,嘱咐小姐有伤在身,明日设宴也就依了,但不许饮酒。
  至夜里。
  春和吹灭最后一盏烛火,为小姐放下帷幔,蹑手蹑脚关窗出门。房间里只剩下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的淡淡银辉。
  沈曦云静静躺在床上,被褥柔软而温暖,但她怎么也睡不着,想在床上辗转,又碍于伤势,不得动弹。
  窗外的风声偶尔传来几声树叶的沙沙作响,愈发显得屋内寂静。她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放松,可思绪却如同脱缰的马匹,在脑海中肆意奔腾。
  一会儿是上辈子她在栖梧院架子床上同谢成烨度过的日夜,一会儿是在西郊别院哭泣难眠的时刻,一会儿是今生她独自躺在床上枕着和离书才能安心入睡的夜晚。
  最后又都落在今夜。
  落在如释重负、心无牵挂的今夜。
  她把头埋在寝被里低低地笑出声,笑得落下一滴泪。
  爹娘,你们瞧见了吗?
  窈窈,终于自由了,终于不用重蹈上辈子的覆彻了。
  往后,她会好好活,活成一个自在幸福、健康无忧的窈窈。
  沉浸在思绪中许久,沈曦云才迷迷糊糊入睡。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的另有其人。
  谢成烨怀揣着满腹思绪上榻,总预感今夜会再次入梦,梦见沈曦云,为此特意吃了章典配置的安神药,想挣扎着找一副清净。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者说只遂了半个。
  他入梦了。
  但没见到沈曦云。
  夜幕笼罩,皇宫侧殿,殿门紧闭,宫人太监被悉数屏退,四周的烛光摇曳不定,天子高坐于龙椅之上。
  皇帝谢仓的面容在烛光下阴晴明灭,难辨喜怒。
  “朕再问你一遍,你知道她是谁么?”
  跪在殿下的人腰杆挺得笔直,一字一顿朗声道:
  “她是臣的妻子。”
  第43章 第一根刺我真不喜欢他了。……
  这不是皇帝想要的回答。
  他重重地拍打一下扶手,沉闷的声音在侧殿中回荡。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在龙椅前来回走动,金色龙袍摆动,更显气势逼人。
  “你太让朕失望了。”
  “私去江州、遭逆党算计,是第一罪;知晓隐情、瞒而不报,是第二罪。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此乃第三罪!”
  皇帝停住脚步,随手拿起个案几上的青玉笔筒就要向殿下人掷出,但看见下方人像极了二子谢立廷的眉眼,他忍住了。
  而是猛地一拂袖,把笔筒连带案几上的折子、玉镇尽数扫落于地。
  玉器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殿下的人闻声,挺直着腰跪伏,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臣并未狡辩。她的确是臣的妻子,是陛下的孙媳,是大燕的淮王妃,自始至终都是,不曾改变。”
  皇帝冷哼一声,气极反笑,“好好好,让这种身份的女子做朕的孙媳,谢成烨,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孙。”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视线落在跪伏在地,言语没半点动摇的人身上,逐渐平缓呼吸,换了个语调。
  “阿烨,朕知道,少年爱慕、些微动心都是正常的。”他柔和了声音,走到谢成烨跟前,“加之立廷去得早,朕还是对你的关心不够,满京的贵女,却让你被这么个女子勾去心魄,这点,是朕的不是。”
  皇帝弯下腰,握住谢成烨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再跪、起来说话。
  “但是,让皇家蒙羞、为天下人耻笑的事朕绝不允许发生。”皇帝指着殿上的龙椅,“谢家要稳稳地坐在这把椅子上,你明白吗?阿烨。”
  谢成烨抬头,感受到肩膀处格外用力的手劲,望向帝王深沉莫测的眸子。
  眼角的皱纹、斑白的鬓角,都昭示着这位开国皇帝年事已高,但此刻,透过这双眼,好似又回到谢家军队攻破京城那日,得知季寿自焚的消息时,无尽的野心和狠戾。
  他的眼睛在告诉谢成烨,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他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谢成烨捏紧指节,“臣明白。”
  “容陛下给臣一些时间,臣会处理好此事。”
  让她能名正言顺做他的妻子。
  皇帝嘴角总算露出一丝笑意,“阿烨,朕相信你是知进退的。朕再给你一些时日,不论是什么法子,把这事悄无声息了结。”
  谢成烨垂眸听命。
  皇帝传宫人太监入内,收拾好地面,叹口气,“这几年,朕都没和你好好聊过呢。今夜,咱们爷孙二人,便秉烛夜谈,好好叙一叙,你再给朕讲讲在江州的见闻,如何?”
  察觉到皇帝并不想现在放他离开,纵然谢成烨担忧殿外的人,也只能无奈应下。
  再出殿时,天光熹微,他急匆匆跨过门槛,总管太监携着一干宫人送他,没走两步,谢成烨一打眼便瞧见站在阶梯下的那姑娘。
  她面色不似往日红润,桃腮上挂着两道青影,明亮的眼眸些许暗淡却执拗看向阶梯上,仿佛在质问他。
  梦里的谢成烨见状,连忙想走下去。
  总管太监叫住他的步伐,“淮王殿下,陛下歇息前特意嘱咐奴才转告,叫您莫忘了正事。”
  他扭头,对上总管太监谦卑的神色,停住脚步。
  他垂眸,俯视着阶梯下那姑娘良久,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言语的波动,暗哑开口:“粗鄙商女,难登大雅之堂。”
  “怎能继续留在皇城,扰了清静、败了颜面?”
  那姑娘眼眸中残存的光亮彻底破碎,不可置信望着他,想冲上来,被早就候在一旁的宫人按住。
  他的心也随之裂开一道口子,皇城内的风呼啸而过,尽是凉意。
  “永宁,你亲自去送,”谢成烨盯着恭敬低头的总管太监,话语中含着冷意,“把她暂时押入别院,非有孤和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说完,他不敢再看阶梯下的姑娘,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如吃了败仗的将士,溃不成军、仓皇而逃。
  她挣扎着站在阶下,被带离。
  不是这样,不应该这样,他怎能这样离开,他应该下去,抱住她。
  “谢成烨,回去。”
  床榻上的人喊出声,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他没料到会做这样一个梦。
  想起梦里最后他的言行,谢成烨皱起眉,哪怕是在梦里,他怎么能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他靠在床边,为这个梦心惊胆战。
  为他向谢仓承认她是他的妻、为他斥责她甚至下令关押她。
  这个与以往场景截然不同的梦境,是在昭示祖父绝不会承认她么?
  若如此,那今日和离,倒彻底不会再让她陷入此等处境了。
  和离,称得上一件皆大欢喜、两全其美的好事。
  可梦中狂风灌进来的凉意并未消散,在漆黑的屋内,侵蚀他的身体。
  **
  二月十四,栖梧院。
  “今儿天气真好,小姐这日子可选对了。”景明捏起枚桃花糕,塞进嘴里,称赞道。
  正是春日午后,日头并不毒辣,和煦照在庭院内,给桃树和墙边的藤蔓绿叶镶上春色。
  特意搬到院子内的桌椅摆放整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江南菜色,并着一大壶果子露,分倒在瓷杯中,清澈见底、泛着浓郁果香。
  沈曦云靠在椅背上,听见这话,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这样好的日头,就该设宴同乐,对吧,阿希?”
  陈希挑眉,“窈窈指定是遇见大好事了,不然怎会乐呵成这样。”
  陈希听闻沈曦云在花朝节受伤一事本来正着急,结果隔日就得了信要在沈府聚会,说有喜事。
  她来后见窈窈一直卖关子不说,想着不会是同那位林公子感情更近一步了?
  要不然,窈窈如何表现得跟成婚前往医馆跑那会儿一般,欢欣鼓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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