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温易之前日被捕入狱,也不知他叔父如何。
  到济善堂的时候,章典正在为温思恩施针,靠在软榻上的中年男子咬牙忍痛,额上留下细密的汗珠,一身灰色长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但看出曾经身形高大肌肉紧实,但后来因着无力萎缩的右腿,无法锻炼,消瘦许多。
  待到施针结束,沈曦云看温思恩已经缓过神,同他安慰温易之的事。
  他笑笑,直言相信温易之的清白,又叹口气,锤了下大腿,“就是怪我这不争气的腿,去见他一面都不方便。”
  沈曦云上辈子未曾同温易之叔父细聊,如今见面,看他右腿膝盖位置缠着布条,往下的整个小腿纤细无比,贴近见骨,不由发问:“不知伯父这腿是怎么伤成这般了?我听章神医说有救治不力的缘故?”
  温思恩苦笑道:“说来,都是前朝做的孽。”
  大魏最后一个皇帝季寿登基的前十年,虽不至于称赞多么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但好歹是无功无过,没折腾人。偏生从龙兴十一年开始,因皇后兰妙仪膝下唯一的孩子昭华公主降世,帝寿跟鬼迷心窍一般,打着为公主祈福的名号,开始大兴土木、征调徭役。
  “我就是在那时被征调到将作监做杂役,为帝寿修建亭台楼阁,结果有一回在修建时摔下伤了腿。上司剥削贪了我抚慰的钱款,还将我赶出将作监。”温思恩面露不忿和伤感。
  “当时无钱医病,匆匆离开燕京回江南,以至于腿上落下残疾,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沈曦云闻言,为前朝大魏的做派蹙眉。
  “伯父在安心在济善堂医病便是,温公子,我会再想办法。”
  温思恩憨厚地点点头,和善一笑,“好,多谢沈小姐。”
  只是沈曦云还未想明白对温易之解救的思路,吴玥的拜帖匆匆来了。
  她说她上次在正宝楼看楼里的首饰都不甚满意,特意亲手做了一些首饰,会带到正宝楼给沈曦云挑选。
  盛情难却,沈曦云只得去了。
  “我昨日新得了成色不错的红宝石,想起你我初遇时那根簪子,就连夜做出几支,待会儿你瞧瞧喜不喜欢。”吴玥捧着个镶银丝的妆奁,领着她到正宝楼一间包间。
  款款放下妆奁,吴玥突然想起什么,对这次跟着来伺候的春和道:“我漏了支今晨最后赶着做出的玉簪在马车上,不知可方便帮我取下?”
  春和看了眼小姐,见小姐点头,福身推门下楼。
  “啪嗒。”
  妆奁打开,露出里面放着的七八支簪子,做工精美、造型别致,妆奁还特意撒上桂香,能看出制作者花费的心思。
  沈曦云专心观赏,口中不忘称赞吴玥用心,“这簪子比正宝楼售卖的更别致,我可不能白占你便宜,得花银子买。”
  她的注意力全在簪子上,毫无防备,自然没有察觉在她开始看簪子后,独有她们二人的室内,坐在侧面的吴玥抬起眼,眼中没有一丝柔和笑意,尽是冰冷。
  官衙值房内,谢成烨从案牍中抬首,按了按眉心,瞧见桌上瓷瓶的桃花枝,嘴角不经上扬。
  伸手拿出桃花枝,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不知手劲太大还是枝干放久了脆弱,他抬手一个旋转,桃花枝手指触碰的位置断开。
  枝干上端并着花蕊掉落在桌面上。
  谢成烨望着那花,心头猛地一滞。
  第50章 第八根刺谢成烨这样的人,……
  一室昏暗,唯有一盏细弱的烛火摇曳。
  沈曦云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眼前似一层薄纱笼罩的模糊,脑袋沉甸甸的,跟灌了铅一般,她动作迟缓地摸向周身接触到的物件。
  身下是一张软塌,指尖能感受到榻上铺着的锦缎纹路,手臂动作间,右臂触碰到榻边沿,泛起点疼。
  她手上有伤,但似乎被包扎过了。
  眼前的薄纱一点点散开,她的神智回笼,有了心力思考现在的处境。
  沈曦云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在正宝楼的包间同吴玥在看簪子,但没看一会儿,便头脑发昏晕了过去,晕倒前,她记得从吴玥坐着的方向发出了响动。
  再醒来,她就躺在这儿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无疑有人盯上了她要做些什么。
  沈曦云想起前世今生相遇颇有蹊跷的吴玥,会是她做的么?
  身上恢复了些力气,沈曦云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打量周遭环境。
  屋内很黑,只有远处案几上摆着一盏青瓷莲花灯,微弱的烛光透过灯罩照亮一小块区域,能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案几上有几卷书籍。
  此处装潢精致,不是个破败囚室。
  为了探清屋内的全貌,她轻手轻脚下地,准备走到案几边拿那盏灯,不成想刚走几步,感觉到脚边有东西挡住去路。
  沈曦云屏住呼吸弯腰,蹲下身体颤抖着手,摸过去。
  这是个人!
  她能感受到衣物和肌肤的触感,正要沿着轮廓摸到颈部确认这人的情况,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轻轻握住。
  一个低沉的气声唤她,“窈窈。”
  沈曦云立刻分辨出这人是刚刚她还在怀疑的吴玥,而且随着吴玥的动作,她闻见了血腥味,来源赫然是地上的姑娘。
  这下她顾不上什么动作轻微小心,连忙跨步到案几边捧起灯走回来照着。
  不好的预感应验,吴玥受伤了,而且看模样伤得不轻。
  吴玥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布满淤青和擦伤,伤口见血,发丝凌乱、蹙眉忍疼,眼睛半睁着,望着沈曦云。
  见沈曦云要扶她起来检查伤口,吴玥轻轻摆手,“别,窈窈,你听我说。”
  “我昏迷在正宝楼后比你先醒,撞见了绑我们的人,”她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脯的起伏颤抖,“他们应该是冲你来的,我瞧见他们取了你的血,嘴里念叨着什么太阴、圣女。”
  吴玥指了指沈曦云右臂缠绕的一圈绷带,苦笑一声,“至于我的伤,我想阻止他们结果被他们好一阵毒打。”
  沈曦云的手腕被她再次握住,吴玥嘱托道:“幸好你现在醒了,我方才偷看发现他们是从那幅画后面的机关进来,而不是从那道外门,你赶紧趁现在,快跑!”
  吴玥的眼睛里闪着火焰,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捏得沈曦云腕骨疼,但她并不在意,而是说:“好,好,我扶你起来,我们一起走。”
  见吴玥这般模样,她压下怀疑的心思,更没时间想这群人要取她的血做什么,逃命要紧。
  谁知吴玥制止了她的动作,摇摇头,“窈窈,我现在这样跟你一起逃只会推累你。你快走!出去再说,出去找到人再来救我。”
  吴玥推着沈曦云肩旁,催促她离开,“你快跑!不用管我。”
  “不成,”沈曦云不答应,“既然你说这群人冲我来,那我一旦跑了,你怎么办?”
  闹不好幕后之人恼羞成怒结束了吴玥的性命。
  她沈曦云做不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丢下我的朋友,一个帮助过我的人,一个受了重伤的人,那我成了什么?”
  说着,沈曦云起身,在屋内翻找能用于包扎的布帛,准备先帮吴玥的伤口做简单处理。
  背对着吴玥,开始持灯搜寻。
  身后,吴玥语气感动,“窈窈,谢谢你。”但眼底闪过和语气不符的狠意。
  她边说话,边颤颤巍巍从地上坐起,靠在后面的木柜上,许是受伤太重没力气控制,猛一下倚靠,把木柜撞得倾倒,发出巨大声响。
  沈曦云立刻停下动作,屏息聆听屋外,木柜撞击声回响在屋内,没一会儿,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被这声响引来了。
  吴玥自知犯错,连忙说:“不行,窈窈,他们来了,你赶紧逃。”
  拖着步伐走到山水面边,把画掀开,果然有道暗门。
  “你走,我在后面给你打掩护拖他们一阵儿。”吴玥说道,“你放心,我最初醒来后见他们不像是亡命之徒,我一定会尽力撑到你找人来救我。”
  脚步声逼近,外门的门闩发出响动。
  “窈窈,没时间,你快走!”
  吴玥最后催促,并且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主动走向外门的门闩抵着门,意图坚决。
  门外人砸门砸得震天响。
  催得沈曦云气血上涌,失去判断能力,只得先按吴玥说的做,从暗门处逃离,“我一定尽快找人回来救你。”
  逃出去,逃出去才有希望。
  她从暗门进去一条狭窄的甬道,拼命奔跑到尽头的木门处,推开门,是一个铺满蛛网灰尘的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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