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果谢成烨需要这个答案,她可以给他,不管是满足王爷的骄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现在不喜欢了,同您到底是谢成烨还是林烨也没有关系。我在江州时便听闻过淮王殿下的美名,说您为民请命、翩翩君子,今日知晓民女竟和殿下这般清风霁月的人物有一段婚事,已是妄求来的大幸。”
  “其他的,不敢指望,相信殿下也不会强求。”
  娘在世时,常夸赞她是个果断的姑娘,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绝不拖泥带水、犹豫踌躇。
  这个性子至今未改。
  沈曦云面上浮现一点清浅的笑,淡淡的,但让谢成烨入迷。
  “燕京贵女无数,殿下一定会遇见真正合适你的姑娘。至于江州这一场婚事,殿下不若当成一个错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
  这就是她此前心目中最好的结局了,谢成烨回燕京,迎娶他的心上人,做他的淮王。她留在江州,做沈氏商女。
  那些喜欢呀、爱呀,都当不得真。
  等他回燕京回归正身,什么样的女子见不到呢?光是她上辈子在宴会上见到了贵女千金便足够令人眼花缭乱,更别提那位国公府和他一起长大的孟大小姐。
  说完这些,她看见谢成烨原本昂着头低垂下来,兀自看着石板上拓印的树木黑影。
  过去?错误?
  谢成烨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冷静理智早就烧没了,这回儿他静不下心细想,不死心问了句:
  “给我一个喜欢你、照顾你、保护你的机会都不成么?”
  “殿下,”她回话的语气是惯来的温暖,“何必勉强。”
  谢成烨抬起头,疑惑涌现,他想问为什么这么决绝,但从这姑娘的眼睛里,她似乎在说:谢成烨,你不会明白的。
  不会明白她为什么这样。
  他之前以为是因为自己最初面热心冷被她察觉,被他的不喜欢浇灭了满腔热情,所以他想着只要自己大大方方说出心悦,她多少能给他一个机会。
  但,事与愿违。
  阶梯上这一方小小的静谧天地被贺知州的到来打破,他提着袍角踏上阶梯,朝谢成烨拱手行礼,面带犹豫看了眼沈曦云。
  “不必避讳,贺大人有事便说罢。”谢成烨垂眸道。
  “那下官就从命了,手下兵甲已经把沈小姐口中的吴娘子救出,贼人部分从后山逃走,没逃走的要么战死要么服毒自尽了。只是,不知王爷可否听见刚才贼人的话语?”
  为了尽可能调用最大的兵力搜寻沈曦云的下落,谢成烨直接向贺知州摊牌表明了身份,贺知州才会如此配合。
  但贼人的话……
  谢成烨目光落在贺知州身上,“你说圣女?”
  方才那伙人最后的话语响亮,不知他听见了,一同前来的厢军相比许多也听见了。
  他们这些混迹大燕官场的人均知道,太阴被打为邪教,实际只为复国。
  能被太阴教称为圣女的,除了前朝皇室遗留的血脉,不做他想。
  “贺大人有忧虑正常,但焉知不是贼人设下的活水东引的把戏?谁家找圣女会如此大动干戈,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在谢成烨看来,这不过是逆党给他使绊子的另一个手段。
  就算是和离撇清干系,他们也不愿意放过窈窈。
  “王爷说的是,但毕竟这么人听着了,咱们还是去官衙按照章程问一问,如何?”贺知州选择对着沈曦云说这话,显然是看明白了真正能拿主意的人是谁。
  淮王殿下暴露身份都要找的人,其份量他是清楚的,不过毕竟是他治下江州发生的事,他作为父母官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沈曦云对着笑得和煦的贺知州屈膝福身,“配合官府调查,是民女应该做的。”
  吴玥伤势较重,被先送去了医馆治疗,沈曦云坐着谢成烨的马车去官衙。
  车内铺了软垫和毛毯,窗扉紧闭,不让夜间凉风吹进来。沈曦云不愿同谢成烨说话,索性靠在车壁上,装作闭目养神。
  随着车厢晃悠,她竟真睡着了。
  醒来时,发觉身边有人撑着肩膀给她依靠脑袋,手虚揽着后背,防止她撞到车厢。
  “若是累了,待会儿到官衙我那处歇会再回话罢。”谢成烨仿佛她刚才的拒绝不存在似的,疼惜地说。
  沈曦云坐直身体,道:“多谢殿□□谅,只是不向官府把事情交代清楚,我睡不安生。”
  端的是礼貌疏离。
  说完,先下了马车。
  夜色已深,贺知州也不想再开正堂劳累衙役,找了个平日商讨公事的侧屋,把沈曦云请过来,对着先一步从吴玥那得来的供词,问沈曦云事情经过。
  一番问询,她和吴玥之间的证词互相照应,加之逆党最后的话,真像是为了找人验血。
  贺知州偷瞄了眼始终坐在沈曦云身侧旁听的淮王殿下,为这个莫名冒出的身份犯了难。
  “王爷觉得沈小姐是否有可能真是前朝遗孤呢?”他选择请教谢成烨的看法。
  “不觉得。”
  谢成烨不是信自己,是信沈曦云,这姑娘显然认为此为无稽之谈。她若真是什么前朝遗孤,她爹娘会从未走漏过风声么?
  贺知州被谢成烨斩钉截铁的话语噎住,但既然王爷下了定论,这等涉及逆党的秘辛,听从上意即可。
  “那不知此事可需要下官连同上表?”
  谢成烨就是去岁朝廷失踪的淮王,贺知州今日得知此事,无论如何都要把情况上报皇帝,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这也是谢成烨此前不愿暴露身份的原因,但为了调兵寻人,他管不了这么多。
  但贺知州也不能说得过于直白,比如在折子里说是淮王自己不愿回京,两人对过说辞,便说是之前失忆,恢复记忆了才联系知州。
  发现淮王上表为事一,逆党的行踪为事二,其中要不要把沈曦云的事情提一提,就要看淮王殿下的态度了。
  不出贺知州所料,谢成烨道:“此事孤自有决断,会亲自写折子给皇祖父,贺大人就不必管了。”
  话出口的刹那,谢成烨突然觉出一股熟悉感。
  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曾对贺知州说过这样一句话,他混沌一夜的脑子浮现出短暂的清明,联想到侧殿训斥那个梦中皇帝奇怪的话语。
  他之所以认为那个梦只是个夸大的警示,在于皇帝不是会因商女的身份大动肝火的人,他也不会真因此事为难。
  至多是些许争执,犯不上闹那么大的火气。
  但若是前朝遗孤就不同了。
  他猛然从座椅起身,若是皇祖父觉得窈窈是前朝遗孤,同逆党有牵扯,而他又故意隐而不报,发那么大火,质问窈窈的身份、要他解决才是合理的。
  这一瞬间,谢成烨对梦境的来由产生怀疑。
  如果是逆党设下的毒药或迷药,怎么能预知构设的那么好?
  那真的是人为的梦么?还是,这世间存在的另一种可能?
  谢成烨的动作惊到了贺知州,忙问何事,但没得到答案。
  谢成烨待知州问完,护送沈曦云先去值房暂时休息,明早再回沈府。
  他望着落了锁的屋门,脑子里全是疑惑。
  如果真是神明,如果那真是会发生的未来,抑或是,另一个世界的过去?
  谢成烨蓦然想到那个古怪的和尚,匆匆转身回去,推开侧屋的门。
  “贺大人,官兵在隐山寺内可有找到一个叫妙空的和尚?”
  第52章 谁在发疯最后一根弦绷断。……
  长安记不清主子匆匆赶往隐山寺后,到底在隐山寺侧殿待了多久,只知道等主子出来时,已天光熹微、鸡鸣拂晓。
  谢成烨迈步而出,玄色锦袍上的金线云纹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面容依旧俊美如铸,但眼角眉梢间因一夜未眠不可遏制的流露出几分憔悴和疲惫。
  他沉默着上了马车,嘱咐道:“回官衙。”
  说完,便靠在车壁上阖目小憩。
  意识浮浮沉沉间,他入了一个新的梦境。
  梦中他坐在军帐内,对面的将军在恭维他,“殿下昨日才行了冠礼今日便来军中检验布防、关心国事,实在令末将佩服。”
  听见这话,他有些疑惑,冠礼?他的生辰在七月初七,此时不过二月下旬,离冠礼少说也要四个月才是,这又是未来么?
  梦里的谢成烨勾唇应和将军的话,但他能感觉到此刻他实际是不耐烦的。
  他急着要离开军帐。
  画面再一转,他的身影已经挑开帐帘,走到个僻静处,似乎在等些什么。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下意识想抚摸腰间的玉蝉,但空荡荡的,是昨夜皇帝举办的冠礼庆贺宴上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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