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谢成烨“嗯”了一声,“权贵那就等皇祖父的消息了。”
  长安想到什么,皱眉道: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白,如果沈小姐真是前朝遗孤,此刻她又在燕京城中、天子脚下,逆党为何不公布沈小姐的身份借此起事呢?”
  毕竟日食没法出师有名了,编出个大燕囚禁旧主留下的唯一血脉,把当初的清君侧打成乱臣贼子谋逆上位,不也是个法子?
  谢成烨看向永宁,道:“永宁觉着为何呢?”
  从江州倒燕京,永宁这些时日待在沈曦云,对这位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有了更多了解,自然也知晓在身份一事上,沈曦云的坚持。
  他垂眸道:“说明,沈姑娘一直以来坚持她不是前朝昭华公主,无不道理。”
  那群余孽,之前在江州试图把前朝遗孤的身份按在沈小姐身上,定然不安好心。
  所以才不敢把这事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另一边,燕京京郊,潭柘寺,一间禅房外。
  吴玥径直推开门,随着松木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夜风钻进禅房,烛火摇曳,跳动在屋内静坐的二人身上。
  “抱歉,我来迟了,表哥,义母。”她轻笑着道,嘴上说这抱歉,但面上看不出歉意。
  月读抬手为她倒了杯清茶,推到她面前。
  “如今燕京风声紧,你小心些是应该的。”
  吴玥勾唇,端起茶盏,缀了口,同面色清冷、未发一言的清瘦身影道:“义母,多谢你愿意入京。”
  毕竟,京城是眼前人多年前的伤心地。
  她抬眸看了眼吴玥,叹口气,“看在你母亲的份上,而且,这么多年,我也该试着放下了。”
  吴玥连忙附和,“母亲在天有灵,知晓您始终视她为挚友,还收我为义女照料,也会感到欣慰的。”
  月读跪坐在案几边饮茶,瞥了眼这位如今化名为慧觉道长之人的脸色。
  心里并不赞同吴玥的话。
  她的母亲亦算是他姨母,以他的了解,姨母那般拿得起放得下,敢爱敢恨、出手果断的人物,怎么会为这些身后事烦忧苦闷?
  但他知晓这场合自己的定位,默默闭嘴没啃声。
  慧觉道长没搭腔,“你让贫道前来京城,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请您出手卜算天命,不管是出手的时机还是出手的方式、人选,这些都少不得义母您啊。”吴玥听见她主动询问,吹捧道。
  “过于相信天命的人,最终难逃被天命所误的下场。”慧觉顿了顿,“帝寿就是最好的例子。”
  吴玥软和下眉眼,“义母说得是。帝寿不成器,他留下的人也不成器。幸好,因为那个废物将作被捉,如今教众里心向帝寿的人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都是间或受过母亲恩惠的人,绝对听命于我。”
  话语里,透露着如今各地被抓捕的太阴教教众,少不得她的故意为之。
  太阴教内,要不是温思恩等人心向帝寿,对她多有提防,她早就掌控大局。
  何须等到江州事败,献祭了温思恩后,才能由她心意行事。
  “可是你到底想做什么?”月读忍不住插嘴。
  她天天叫着复国大业,但行动上,却是对温思恩等袖手旁观。
  做计把沈曦云暴露到朝廷面前,嘴上说是“以假代真,扰乱视线”,但又迟迟不真正落实沈曦云的身份,哄骗朝廷。
  “自然是报仇!向谢家报仇!”她抢声道。
  “那沈曦云呢?你报仇为何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月读皱眉。
  “表哥,你心疼了?”她咧开嘴角,逼问,“你以为她无辜?但在我看来,她并无无辜。”
  “这事,还没完呢。”
  吴玥把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溅起茶水,“我做事,自然有我的计较,表哥从前不关心,如今又何必开始关心?”
  “贵妃娘娘的赏花宴开始了,且让我再去回回她。”
  **
  虽然有永宁的极力保证,沈曦云思量半日,还是应下了贵妃的请帖。
  上辈子,她以谢成烨在民间成婚的妻子身份去宴会上,得了燕京贵女们好一阵挤兑。
  这一世,她再去,是以沈曦云自个的身份去的。
  有了心理预期,就是受了排挤,她也知道自己和这群贵女本就不是一路人,全当是看热闹了。
  当然,如果能对皇帝所托之事有点线索就更好了。
  想明白这些,沈曦云让春和替她收拾打扮一番,款款赴宴。
  只是到了皇宫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不速之客。
  第67章 抚心怨是我奢求窈窈再多看……
  “我还以为有些人缩在府中不敢来了?”
  周善仪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沈曦云面前,扫了圈,见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碍事的侍卫不在,笑得更加肆意。
  “上回在茶楼里碰见就觉着不对劲,果然不出所料,”她迫近几分,讥讽道:“你在江州做的那些事我可全知道了。”
  沈曦云制止住景明欲阻拦的动作,上前一步,挽住周善仪的手,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周小姐如此称赞我在江州的义举,真真是跟皇上和贵妃娘娘心有灵犀。”
  沈曦云笑得灿烂,让周善仪宛如一拳打到棉花上,偏生她还不好否认。
  只因沈曦云和谢成烨在江州的那段婚事在燕京还属于少数人才知晓的辛秘。
  救人的事在燕京声名远扬,但成婚又和离的事半点没见提,在周善仪看来,这无疑是皇室的意思。
  “笑得这么开心,陛下同淮王殿下都没承认你,恐怕在他们心中你就是个污点。”周善仪没挣开沈曦云的手,而是咬牙切齿在她耳边道。
  “本小姐不当着燕京贵女的面揭穿你巴着殿下的那些卑劣手段,是为了殿下的面子,你一个卑贱商女,莫要得寸进尺。”
  沈曦云揽着她往贵妃宴请的宫殿走,没把周善仪的话语放在心上。
  “那也是得了贵妃请帖,做客赴宴的,同您口中的殿下有什么关系。”
  周善仪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本小姐告诉你,淮王殿下是燕京无数人心里的如意郎君,而你,是殿下清风朗月一般人生里唯一的污点,污点就该有自知之明。”
  “既然已经和离,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别再往殿下身上扑。否则,我不收拾你,有的是人收拾你。”
  “一个山鸡别做什么孔雀凤凰的梦。”
  说完,周善仪见快到地方,甩开沈曦云的手,留下一个冷笑,先一步入内。
  沈曦云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慢条斯理地拂过衣袖上的竹叶纹,立在垂花门外,让春和观她衣冠是否整洁。
  嘴长在他人身上,她自个问心无愧就成。
  因已入夏,贵妃把聚会设在水榭之内,差人摆上荷花赏玩,说是赏花宴,倒更像是这位贵妃寻人说话排遣的手段。
  安贵妃的父亲是昔日跟着谢仓打江山的一位将领,战时受伤沉疴难愈,在大燕建立后就被封了个颐养天年的闲职,听闻他膝下儿子不成器,竟咬牙把女儿送进了宫。
  颇得时人诟病,直道是为了家族后代子孙舍了女儿。
  谢仓登基时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纪,贵妃二十有余,人比花娇,后宫寂寞,便爱请燕京贵女聚会聊天。
  安贵妃见沈曦云总算过来,想起近日她听见的消息,笑得亲切。
  “瞧见沈姑娘身体大好,本宫心里也高兴。早便知江州风景秀丽、尽出人杰,才能养育出沈姑娘这般女子。”
  贵妃执团扇掩唇,腕间的赤金镯叮咚作响,拉着沈曦云说了几句话。
  “多谢娘娘抬爱。”
  沈曦云低垂眉眼,装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怯意,但心里想起前世的那场宴会。
  那时的贵妃对她面上带着笑,但言语间始终是俯视的态度,好似赴宴的并不是淮王之妻,而是一个被施舍前来的孤女。
  上辈子沈曦云的仓皇无措被贵妃看在眼里,只是打趣一句就任由贵女们的敌对奚落。
  她坐在宴会中,觉着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鹌鹑。
  满腔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矜在入京的路途中磨灭大半,又在宴会上把剩下的小半熄灭了。
  徒留一个满腹委屈不安的姑娘面对谢成烨的质问和血淋淋的话语。
  真是,恍如隔世。
  水榭内青铜冰鉴吞吐寒雾,把暑气凝结成朱瓦上的露珠,沈曦云的内心平静似水。
  她不想细究贵妃今时今日的笑里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又是因为什么转变了态度。
  左不过当个客人,赴一场天家宴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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