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本宫也不好一直拘着你,替你寻个人帮你跟燕京的姑娘们认识认识。”
安贵妃拍了拍她的手,抬眼准备找个合适的贵女替沈曦云引荐。
周善仪恰好离得近,察觉到贵妃意图,眼睛一亮,准备做这个“引荐人”。
这可是个看江州来的破落户笑话的好时机。
救人也好,得了义商赞誉也罢,说到底就是个远地方来的,小户人家出身,坐在贵妃身边一动不动才勉强维持体面,真落进燕京贵女圈子了,必定露怯出丑。
不想周善仪走到半道,人被孟云瑶劫走。
“孟小姐出身国公府,极妥贴的人物,把沈姑娘交给孟小姐,本宫再放心不过了。”
安贵妃笑了笑,让孟云瑶把沈曦云带离自己身边。
令沈曦云没想到的是,孟云瑶没把她往贵女堆里领,而是找了个凉亭邀她坐下。
“同沈姑娘往来也有些时日了,我如何看不出沈姑娘无心贪念燕京的权势富贵呢?”孟云瑶笑着,亲自为她倒了杯茶。
“孟小姐果真妥贴。”她感概,算是认同孟云瑶的举措。
“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同沈姑娘详聊,今日在宴上碰见,倒真让我生出几分感概。”
“沈姑娘有所不知,”孟云瑶发髻边青鸾衔珠的步摇垂下流苏,随着她动作摇晃,“往常贵妃娘娘的宴会,我们这些闺阁女子聊来聊去,总逃不开燕京的好郎君。其中,又以淮王殿下最为出众。”
“今次这宴,我要是把沈姑娘往她们那领,她们少不得要就此事缠着姑娘,问殿下在江州如何。毕竟失踪那么久,牵动着无数人心神。”
孟云瑶微微蹙眉,略带病容的脸让话语中的关切更真诚几分。
沈曦云睫翼颤动,抿了口茶水,“淮王殿下在江州为百姓谋福祉,深得人心。”
既然眼前这位孟小姐不提是否知晓她和谢成烨的关系,她自然不会主动讨不痛快。
孟云瑶闻言,望着池边并蒂莲,道:“殿下向来是这性子,打小因着从前淮王和淮王妃的事,就多思多忧,同那群在燕京横冲直撞的富贵子弟截然不同。”
她话语中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熟络,“我还记得建元二年我去王府陪殿下过生辰,那时他刚遭大难,不乐意出府,我就陪他吃了碗长寿面,殿下那时的生日愿望,就是清除逆党。”
“如今,听闻江州之事和各地的风声,殿下的心愿总算快要达成了。”
说到此,孟云瑶突然轻咳一声,柳叶眉微弯。
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连忙给主子顺气,“小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孟云瑶摆摆手,让她退下,对沈曦云致歉,“这人出了病里见到知心的难免话多了些,沈姑娘莫怪。”
“怎么会,听闻孟小姐此前忧心淮王安危,缠绵病塌数月,其一片赤诚令人感动。”
孟云瑶倚在凉亭木栏边,垂眸叹息,“我只盼着我的身体能早日好,免得再让殿下担心。”
沈曦云淡笑不语。
鎏金宫门次第开,沈曦云一点点从宫宴的胭脂熏香中抽离,见到了候在宫门口的永宁。
“马车已在候着,沈姑娘请。”
只是掀开车帘,沈曦云见到了一个未曾预料的人。
谢成烨挡住她欲放下的帘子,露出案几上摆放的雪花酥,悉心保温,能看出刚出炉没多久。
“只要这一辆马车。”他堵死沈曦云下车另寻的打算。
在宫门口耗着不是法子,沈曦云无奈,只得坐了进去,对着谢成烨推到跟前的糕点,无甚胃口。
“有人在宫宴上冒犯你了?”他问。
眉眼间俨然一副若是她点头,他定查出来给个教训的做派。
“贵妃娘娘和善,贵女们不知我同殿下曾经的关系,自然也没必要找我的麻烦。”
话题被堵死,车厢内气氛沉寂,谢成烨为她倒果子露。
马车走了一段路程,沈曦云觉着不对劲,掀开车窗竹帘一看,问他:“殿下这是要带我去哪?”
这不是去潘楼街北段宅院的路。
“窈窈,我想邀请你去王府。”
走正门,去淮王府。
自从沈曦云入燕京以来,他邀请过很多次,但这姑娘一次也没答应过。
再问起缘由,无非是觉得不合适。
恰如此刻,她继续拒绝,“殿下,我同您非亲非故,顶多是在江州认识了的关系。殿下单独请我一个女子去王府,实在不合适。”
谢成烨低声自语道:“很快便不是了。”
沈曦云没听清,好奇问了句他在说什么。
他一瞬不错地看着她,勾唇笑,“窈窈是在宴会上听见了什么闲言碎语所以不高兴么?”
虽说的是问句,但两人凭着前世今生的熟悉,知晓他这其实已经是肯定。
她没吭声。
谢成烨握拳,平伸着手到她面前,“张手。“
沈曦云不明所以,张开手掌,入手是木质的凉意,一只狸猫的玉雕。
猫的脸上神态活灵活现,得意洋洋地玩耍一个球。
雕工能看出和江州时他送来的木雕同出一人,只是又精美了许多。
在谢成烨指示下再细看,沈曦云发现那个被狸猫戏耍的球上竟然刻着一个名字:谢成烨。
她猛地抬眼看他,“殿下这是做什么?”
“我是想告诉窈窈,若燕京内真有人到你面前嚼舌根子,妄自揣测你我的关系,你都不要在意。”
他墨色的眼眸盯着她,“因为在谢成烨心里,我同窈窈,我永远是在低位那一个,是我奢求窈窈再多看我一眼。”
“那些闲言碎语,很快就会消失,相信我。”
沈曦云收紧了手,感受柔软的掌心触碰着坚硬的玉。
“其实殿下,不必同我说这些。赴宴也好,留在燕京也好,都是我自个选的,真有什么,也该我自个受着。”
谢成烨笑得温柔,“那是窈窈豁达,却不代表我该同你说清。”
他又从案几上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想邀窈窈过府,是因着王府移栽的胭脂脆开得正好,我想着窈窈离开江州月余,没法饮故乡水,能赏故乡花也是好的。”
“但窈窈若不愿去,我也不勉强。”
沈曦云打开锦盒,盛开的桃花花蕊涌出来,涌到她掌心。
谢成烨继续补充说是今日午后刚摘下来的,她不想去王府,他便摘下来送给她。
沈曦云想起去宴会前,永宁说主子因着逆党政务缠身,本来想过来送她但实在抽不开。
这样忙的时候,谢成烨竟然还记得府里开的桃花么?
这个想宽慰她的玉雕又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她想了想,可心里又抽痛起来,上辈子的遭遇跟苦涩的药液般在腹腔内翻江倒海,抑或是烫得被火燎过。
沈曦云把玉雕搁回案几,“殿下事务繁忙,何必在百忙之中浪费时间做这些呢?”
是谢成烨这些时日来最熟悉的疏离语气。
但他早已习惯了,不似最初时听了一回就饱受打击,他把玉雕放回她手心。
“无事,我只想着待窈窈再好些,好到能压过那些苦楚,好到日后若是再做让窈窈不高兴的事,窈窈念着这点好,不至于太生气。”
谢成烨最终还是没能留下她去王府,马车转道停在潘楼街宅院处把沈曦云放下了。
沈曦云手里拿着锦盒和玉雕,让春和把玉雕找个箱笼放着,至于锦盒里的桃花,她打开取出,让景明找厨房师傅做成桃花饼。
也不知谢成烨从哪寻来的厨子,一手江南菜肴烧得比江州城酒楼里的师傅还要好。
春和给小姐倒了杯枣茶,为她捏肩缓解疲惫,“要我说,姑娘何必去宴会上受气。”
两个丫鬟只在水榭外候着,但联想进去前同周善仪那听来的话,觉得小姐在宴会上肯定也不高兴了。
沈曦云喝了口茶,只觉得府里泡的比宫里的还好喝,“真没什么,要真受了气,依你家小姐的性子肯定会找补回来,放心吧,我的好春和。”
气不气是次要,对她允诺皇帝的事她倒有了几分头绪。
“我在外面候着时,听说下一场宫宴约莫在七月初七,圣上会大办呢。”景明进屋,聊起候在水榭外时听见的消息。
沈曦云把茶盏搁在案上,笑问:“景明只听见这个,没听见是因着什么缘故大办?”
“小姐知道?”景明昂起声线好奇,同沈曦云聊起来。
“是淮王殿下的生辰,亦是他年满二十的冠礼。”
方才在马车上,谢成烨同她郑重说了一次。
在她睁开眼睛问他要做什么不高兴的事时,这人转换话头开始跟她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