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所以尽管谢成烨阻止了周福海宣旨,但授意放出了消息,令燕京蠢蠢欲动的权贵们知晓了淮王是为求娶,知晓了这位从江州来的沈姑娘是淮王心上人。
  王爷惦记的人,谁还敢打她婚事的主意?
  谢成烨用这种办法在她身上打下他的印记。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身前,谢成烨的膝盖抵住她脚尖,动作愈发肆意,衣襟松垮,白瓷般的胸膛蜿蜒出沟壑。
  “窈窈,别离开我。”
  他反反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和别离开的话语,偶尔一个抬眸,那双向来沉静如幽潭的眼,翻涌着将人溺毙的暗潮。
  “谢成烨,你真醉了吗?”她手上用了些力道,在他肩膀处落下月牙形状的掐痕。
  被问话的人兀自重复,并不接话,睫翼微颤,小心侍奉。
  全无从前端坐高台、不动如山的模样。
  他为她折腰。
  不经意间碰到腰间敏感处,沈曦云朱唇溢出一点嘤咛,他仿佛收到鼓舞似的,侍奉得更加卖力。
  动作愈来愈危险,沈曦云意识到再不制止,今晚上保不齐会如何。
  哪怕消息传出去会败坏谁的名声,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轻咬贝齿,她准备开口叫春和。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落在沈曦云的唇上。
  指节没入乌发,因为习武而带着薄茧的掌心抚摸上她的背,泛红的眼角里藏着不甘心和偏执。
  谢成烨已经欺身到床榻上了。
  但唇舌间的交互一触即分,仿佛知道若不快点分开,这姑娘就要动手似的。
  沈曦云恶狠狠盯着眼前的人。
  他,他怎能如此?
  她终于下定决心,使了十分的力道接着床榻支撑的力气,把谢成烨推开,下榻趿拉着鞋要走,一转头,却见谢成烨闭着眼,面容沉寂躺在床上。
  安静又孤独。
  沈曦云试探着叫他,他也没再动作。
  呼吸平顺,像是陷入梦境。
  “小姐。”春和瞧着时辰到了,在屋外叩门,准备伺候小姐歇息。
  沈曦云跪坐在床榻上,眼神复杂地看向手指还在做无意识抓握动作的男人,冲着春和道:
  “不必进来了,我待会儿自个歇息便是。”
  打发了春和,她决定抱着被褥到小塌上睡。
  她心里有些乱,为入京来遇到的许多事,为今天白日的求娶她成婚的淮王殿下,也为今日夜里不请自来的醉鬼。
  不好赶走谢成烨,就等到明日他自个走罢。
  睡前,沈曦云乱七八糟地往他身上盖了薄被,错身时听见他梦中的低声自语。
  “你不愿陪我留燕京,我可以去陪你。”
  “生死相随。”
  沈曦云抿了抿唇,把被子盖好,熄灭了灯。
  **
  午后蝉鸣,山风吹过廊下。
  小丫鬟捧着冰纹瓷盘碎步疾走,盘中樱桃葡萄灯等浸泡在井水中,缀着霜花。
  “沈姑娘可以尝尝这个。”孟云瑶指了指丫鬟放下的碟盏,其中装着碾碎的冰酪,“今早让庄上备下的,就等你来。”
  沈曦云含笑应是,葱管似的指尖落在盏间。
  竹帘忽地背山风掀起,送来远处溪涧的凉意。
  她望着窗外的山景,赞叹道:“孟小姐口中的山间别庄真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孟云瑶挥退了伺候的丫鬟,独和沈曦云坐在屋内,嘴角勾起笑。
  “可不是,这一片山脉间许多别庄,都是燕京权贵们建来游玩用的。”
  “从前的淮王府也有一间,离这儿还颇近。”
  她突然提到淮王,用的词语却是从前。
  孟云瑶以团扇掩唇,状似回忆道:“建元二年,淮王父子出郊外游玩,当时的目的地就是别庄。不想临要到时,遇上了祸乱。此后,淮王府的别庄就跟废弃了似的,再没人去过。”
  “沈姑娘想去看看么?”她突然发问。
  沈曦云垂眸,道:“既然久没人去,相比早已荒废,何必过去看呢?”
  孟云瑶语气怅惘,“也是。”
  “那地儿怪阴森的,沈姑娘不乐意去也正常,那就这儿吧。”她对着沈曦云笑,“把这儿作为沈姑娘的埋骨地也不错。”
  “山清水秀,鸟雀相伴,死得不寂寞。”
  孟云瑶语气平静说出骇人的话语,却好像在讨论今日在栽种什么花一般稀松平常。
  沈曦云蓦然抬起头,圆瞪着眼睛盯着她。
  “其实我不想这么做的,但你太碍眼了,沈曦云。你处处都碍眼,哪里都碍眼,碍眼到逼迫我做决定。”
  “我们无冤无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曦云站起身,高声道。
  “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在说什么以及要做什么了,沈曦云。”
  孟云瑶贯来温柔的语气吐露着冰冷的话语。
  “你觉得淮王会放过你吗?官府会放过你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何容你做此等事?”
  她掀起眼皮,冷冷看着沈曦云,“那你真想错了,没人会知道是我动手。”
  “逆党太阴教被逼至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决定劫走教派圣女,不想遭到教派圣女拼死抵抗,我的人努力抗争,两相交战下,沈姑娘不幸重伤。逆党大怒,射死庄中数人,若不是沈姑娘拼着最后一口气救我,我也难逃一死。”
  “这个故事,你喜欢吗?”
  孟云瑶指尖用力,碾碎葡萄,汁水浸染了她的手,暗色如血。
  话语间,沈曦云听见屋外传来兵戈声。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谢成烨?”她思来想去,想不出堂堂国公府大小姐费心至此的理由。
  甚至不惜与逆党勾结。
  “他只是一个诱因,有没有他都不妨碍你死。”孟云瑶从案几下摸出一个小巧的木奁,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鲜红药丸。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孟云瑶问。
  整个山中别庄全是她的人和派来的太阴教核心教众,沈曦云唯一带来的一个丫鬟早在她踏入屋内后就被控制。
  一面倒的局势,她不再心急,有了闲情逸致同沈曦云细说。
  “这是前朝秘药,名唤‘血海棠’。”她冲沈曦云展示,“你或许不知道它的功效,我可以”
  “——我知道。”沈曦云打断她。
  “我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阴狠至极,杀人害命,皮肤溃烂。”
  沈曦云没给孟云瑶显摆得意的机会,而是直接把这个前世今生她熟悉至极的药物功效说出来。
  无数次梦中惊醒,都是因为这毒药带来的痛感。
  这世间,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此药的效果。
  孟云瑶挑眉,诧异于她竟知道此毒。
  “我本来是准备用它招待沈姑娘的,可惜啊,时机不对,只能为你换个死法了。”她合上盖子,施施然说道。
  “你很恨我。”沈曦云斩钉截铁道。
  孟云瑶颔首,“是,我恨你,恨了整整十年,恨到午夜梦醒,恨不得生啖你肉,生食你血,不死不足以解恨。”
  她一字一顿道,带着彻骨的阴冷和仇恨,让沈曦云心惊。
  沈曦云确信,自己从前从未见过她。爹娘长年在江南一带行走,也不曾去过燕京招惹权贵,两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她蹙眉,对着孟云瑶问:
  “你说你狠了我十年?十年前我不过六岁稚童,你恨我,是因为上一辈的缘故?”
  “孟云瑶,你要杀人,总要让人死个明白罢。”
  孟云瑶冷然道:“一个手下败将不配知晓。”
  沈曦云倏然一笑,说:“谁说我是手下败将,如果你觉着我这么问,你不愿意说,那我换个问法。”
  “吴玥,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你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第71章 真假"因为,你,就是昭华……
  "咣当——"
  碟子骨碌碌滚下桌案,发出一声脆响。
  孟云瑶从案前坐起,立起身子看向对面人,眼珠子里闪烁着惊魂不定的光,她眯起眼,问:“你叫我什么?”
  沈曦云盯回去,道:“吴玥,你大概很惊讶,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毕竟,谁能想到远在燕京的国公府大小姐和江州一个卖首饰的娘子是同一人呢?”
  孟云瑶按住衣袖的手逐渐收紧,又松下力气,狡辩道:“我看沈姑娘是死到临头开始胡言乱语了,什么吴玥,本小姐从未听过。”
  山间的风陡然沉寂下来,不再往廊下吹,鸟雀声亦停滞片刻。
  沈曦云的话语让孟云瑶生出惶恐,怕迟则生变,她扬手摔碎面前的茶盏,瓷片飞溅中厉声喝道:“给我进来!把她拿下!”
  屋外声音嘈杂,身着玄甲的侍卫破门而入,惊飞满林宿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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