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当然了。”叶霁雨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双手抱胸,灯笼垂在膝盖前,“你本来就不讨喜。”
他低头不敢去看叶霁雨的眼睛,额前两缕发丝垂在颤抖的颈窝:“对不起。”
“想一出是一出。”叶霁雨往门口走去,不管杵在原地的他。
斗篷蓦地被抓住。
叶霁雨一扭头,颈上绑带散落,墨黑斗篷大半掉在地上,祁歌抓着一个小角。
“……”她低头捡起斗篷,将祁歌手中的那块扯回来。刚想骂人,闻到清冽淡雅的竹香。
一转身,江玄就在身后。
这斗篷,是江玄的。她尴尬地直咳嗽,头脑飞速运转,却在听到江玄轻飘飘的一句慌了神。
“又来找他啊。”
他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也不接叶霁雨递过来的斗篷,只幽幽看着。
叶霁雨踮起脚尖,将斗篷披在他身上:“是碰巧遇见的。我们回去吧……”
“那娘子为什么要在半夜来这里啊?”他不依不饶,抬眸去看旁边的祁歌,“又为什么能和祁公子偶遇?”
祁歌莫名心虚。他与江玄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赶路那几日交锋过一次,就是客栈抢茶杯那次。
两人打起来后他才发现,江玄是一脸平静地下死手,伤及内里根本看不出来。偏偏叶霁雨还更相信江玄,就因为江玄总是装作无辜。
“我来找书看。”祁歌淡淡一笑,“叶小姐也是。”
江玄不去看他,去梳理叶霁雨凌乱的发丝,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叶霁雨瞟了祁歌一眼,如实回答:“他问我是不是很讨厌他。”
“娘子怎么回的?”
“当然了。”
江玄一手拢肩上斗篷,一手轻抚叶霁雨的脖颈,抬眼落在祁歌难堪的面庞。
祁歌觉得被背叛,心中还有莫名的酸楚,望着叶霁雨微颤的眼睫说道:“叶小姐怎么骗人呢?明明刚才还说真心为我好。”
“……”她不由地感叹祁歌这小子真会断章取义。
“回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祁歌觉察到气氛不对,飞速逃离。
刚劝完不要意气用事就遭受重创,她死死盯着祁歌的背影,直至关上门消失在藏书室。周身的空气似乎逐渐变得稀薄。
“……回去休息吧。”她抬手去帮江玄系斗篷。系好的细绳被他轻轻一扯,斗篷掉在地上。
漆黑的眼眸中带着浓厚的怨念:“我也想要你的真心。”
“他是在撒谎,我没说过那些话。”起码不是那个意思。
“为什么要撒谎?”这声音极冷,机械又不近人情。至上而下的声音灌入耳中,紧紧缠绕她的周身。
是系统。
她听着冰冷的机械音。
[任务已更新:杀死祁歌]
“支线主线?”她强装镇定。
“有时限,”系统补充道,“一天之内。”
久久凝视江玄那双漆黑眼眸。眼睑那颗痣成了一颗妖痣,只需要看一眼,就会被拉住双手共沉沦。
他没去拉叶霁雨的手,甚至不愿意去看她:“斗篷上有他的味道,和你一样。”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可惜她逃不掉,两人手牵手成了共犯。沾染上血腥腐烂的气息,哆哆嗦嗦笑得癫狂,哀恸的言辞也变得俳谐。
第59章 赌局 做我的棋子
还有一天。
纷飞雪花落进来, 寒风吹得窗框啪啪作响。祁歌往后退,退到雪花不再落到凌乱的发丝上。
他扭头拿起桌上那把剑,那剑是母亲送的十八岁生辰礼, 希望他能成为闻名遐迩的男侠客。
母亲总是对他皱起眉头, 父亲也从未认可过他。如果没有长子这个身份, 他可能会更不受父母喜欢。
他很笨, 他很蠢。
他只想做个普通人。一个爱吃东西还涂脂抹粉的普通人,也许不会受到这么多鄙夷。
“哥哥!帮我给兔子喂食。”祁小八跑到窗前,踮起脚尖对屋内祁歌说,“我要和小七下山买给母亲的纸钱,晚上不回来吃饭, 你给姨妈说一声。别忘了帮我喂兔子!”
祁歌抬起红肿的双眼:“……知道了。”
祁小八的那颗脑袋消失在窗前,蹦蹦跳跳地走,逐渐被大雪吞没。
祁歌关上窗户, 拿着剑出门。做完这一切就回来帮妹妹喂兔子, 他这样想。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院中, 不顾发间将要融化的雪,融雪浸入头皮。
在窗边,他直勾勾盯着屋内看书的叶霁雨。
“喂……”
叶霁雨抬头与窗外的祁歌对视:“有事吗?”
祁歌紧咬下唇:“我想去后山看看母亲,你陪我去一趟。弟弟妹妹们都不愿意陪我,我就来找你了……你能陪我吗?”
叶霁雨翻书页的手停住, 头顶步摇微动。她换了个姿势, 改为正对祁歌, 藤椅嘎吱作响。
“你不能自己去么?”
“……我怕。”
“哦。”她的目光聚焦在书页密密麻麻的小字上,余光去瞥桌上的佩剑,“你先走,我等会就来。”
得到回答的祁歌眼皮低垂, 替她关上窗户。
银白的树枝上挂满亮晶的冰凌,凛冽寒风席卷而来。祁歌的脸庞成了水银色,头顶一朵沉重的暗云。
他并未去贺氏墓前,而是躲在必经之路的一棵枯树后,粗壮树根勉强遮住他。
树上积雪落下,堆在他的靴前,他抬腿踢掉,在雪地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一开始是怨祁德,慢慢也不怨了。今日这般,或许是他的错。如果祁德没有走失,如果他是一个好哥哥、好儿子,这一切会不一样吗?
他没时间去想。
他拔出剑,将剑鞘丢在雪地。
寒光映在那张忧愁至极的面庞,他背靠树桩,仔细聆听周遭声响。
咯吱
咯吱
松软的雪粒受压发出清脆响声,祁歌屏息凝神。声音总是隔段距离,等待半天都未靠近,似乎还越来越远,绕过空中纷飞雪花传入耳是一片朦胧。
祁歌恍神。
看到面前人时心猛地一惊。
江玄漆黑的眸中没有亮光,死死盯着慌张的祁歌,像是冰冷的陶瓷娃娃,永远保持一个方向。活人在他眼中与腐烂的尸体没区别。
“叶……小姐呢?”祁歌攥紧手中剑。
乌黑的头发紧贴脊背,肩上发丝凌乱,江玄眼睑通红,面色却是惨白,秾丽的面庞浮现诡谲的笑。
他拔剑刺过去。
祁歌侧身躲过,胳膊被划破些皮。
“你干什么?!”
他的唇角抽动,一剑刺中祁歌的大腿。
鲜血溢出来,浸透白袍,斑驳血迹溅在皑皑白雪之上。祁歌痛苦地跪在地上,看面前人不断靠近。
江玄丢掉鲜血淋漓的剑,从交领里拿出一把匕首。蹲下身,在祁歌面前把玩。
“你知道得到一个人的爱有多难么?”他拔掉刀鞘,冷冽的银光洒在他空荡荡的眼眸,“为什么连我唯一的依赖都要夺去?”
祁歌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就已经穿透肌肤,扎进腿肉。
“这一刺,是拦车谩骂之仇。”
祁歌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看着腿上匕首缓缓拔出。
江玄猛地抓住祁歌青筋暴起的手,一刀切下食指,滚烫的血溅在他的眼前,眼白爬上濒临崩溃的红血丝。
“这一刺,是车窗指责之仇。”
“你疯了吗!?”祁歌用全力去嘶吼,将受伤的手放在怀中,弯腰去捡地上断指。
江玄将那根血糊糊的手指踢到一旁,强行把祁歌的手拉过来,刺进冰冷的手心。
“这一刺,是划破唇角之仇。”
鲜血不断从手心喷出,祁歌痛到意识模糊,叫苦不迭:“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江大人求求你!我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要照顾……”
“那叶霁雨呢?”江玄止不住抽噎,声音蒙了一层雾,“你要杀她,我就会让你痛不欲生。”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过,就算你不杀她,我也是会杀掉你的。你在她面前出现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让我不安。”
“你不懂什么是分寸。”手中匕首上移,刺进祁歌的手腕,“一个有独立意识且自主到不受控制的工具,就应该被销毁。”
“这一刺,是巷口拉袖之仇。”
“叶……叶玑玙?”祁歌不停喘气,“你知道我约她来这的目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玄淡淡一笑,抬手擦拭匕首血迹:“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你应该是一事无成好吃懒做才对,不该有求知欲。”
他将匕首刺入祁歌的右脸,又迅速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