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一刺,是马前探头之仇。”
祁歌捂住溢血的脸颊,痛苦让他放弃挣扎,抽搐几下后垂头一脸茫然。
不远处积雪压断树枝,啪嗒一声掉在雪地,厚厚的雪堆成小鼓包,一只斑鸠停在雪堆上。树下却是触目惊心,一大滩鲜血染红洁净的雪。
“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夺走她,更别说亵渎,”江玄瞪目道,“她的眼睛不该落在污秽上,你也不配听她的恶语。她的躯干和四肢都是属于我的,体内流淌的鲜血怎么能溅在你的脸上?”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要杀,也该我来才对。”
“她的圣洁与情欲,也只能让我看到。”他一刀刺进祁歌的咽喉,鲜血飞溅。
“这一刺,是客栈夺杯之仇。”
啪嗒
江玄转过头,血迹斑斑的脸上带了惊恐与不易察觉的快感。
躲在雪堆后的叶霁雨走出来,见到这血雾弥漫的场景后下意识往后退,抓住腰间佩剑。
“姐姐……”江玄弯唇笑得癫狂,崩溃地丢掉匕首,爬过去拉她的裙摆,满手污血把水蓝裙摆染透。
叶霁雨用力将裙摆扯回来。飞奔到祁歌面前,望着浑身是伤的祁歌不知所措,扯下腰间手帕包裹住祁歌被刺穿的手心。
她的声音颤抖:“你……坚持住,我带你下山去,去找大夫。”
奄奄一息的祁歌愣了神,小声说道:“叶小姐,对不起。”
“什么?”
叶霁雨见祁歌眸中溢出泪水,刚想问缘由,一边手臂被江玄抓住。
江玄强行把她拉到一旁。阴鹜地跪在她面前,抓住她颤抖的手,放在自己崩颓的脸颊:“姐姐,姐姐……不要管他了。看看我好吗,能不能只看我,求你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叶霁雨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沾了满手鲜血,浸入掌纹。
江玄被打趴在地,黏答答的发丝遮住半张脸。
他在笑,将身体蜷成一团,去抚那火辣辣的掌印,抬眼去瞧半跪给祁歌包扎的叶霁雨,拿起地上匕首。
“我先简单给你包扎一下,坚持住啊……”叶霁雨扯下裙摆,直起身去缠祁歌的脖颈。
祁歌喃喃道:“对不起……”
叶霁雨回过神:“你为什么说对不起?”
她被推倒在地。
江玄将匕首刺入祁歌腹部,拔出后又刺进去,笑得癫狂。
“江既白!!你疯了吗?”叶霁雨去拉他,发现拉不动后又去低头扯他的手。
阴悒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她不自觉顿住,抬头与江玄对视,对上那双疯癫眼眸。与此同时强烈的不安袭来,她松手,站起身又退后几步。
腰间佩剑拔出,她恐惧地将剑尖对准缓慢起身的江玄。
“你别过来……”
闻言,他默默流下一滴泪。
锋利的剑尖被他抓住,他一步步往前,引执剑的叶霁雨对准胸前。血液从手心流出,融进剑身的赤红花纹,闪着诡异的光。
叶霁雨想退后,手中剑却不受自己掌控,刺入他的胸口。
她索性放下剑,不管歇斯底里的江玄,也不管瘫在树下的祁歌。不知方位地往远处走。
“杀了他。”是系统的声音,“杀了祁歌。”
“……”她不理睬,一手紧抓破烂裙摆。
系统哀求道:“就一刀,就去捅一刀。你的夫君已经帮你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就差一刀,就差你这一刀……你只需要捅一刀,我就算你完成…………”
她转身去看空中悬浮的雪,树梢静止的鸟,看雪地里的一大滩血,看倒在雪地的江玄。看他一动不动,狼狈地蜷伏。
“不想杀祁歌,就杀你的夫君。他十恶不赦,该受折磨……该受折磨……”系统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最后竟能听见哭腔。
这一次她没有沉默不语,而是叹息道:“我不会杀他。他总是心思重重,总是惶惶不可终日,做事极端难以预料,可我不会杀他。”
“因为我爱他,而他爱我太过。”
万籁俱寂,她泫然欲泣:“我知道是你,陪着我的你,妄图知道我内心的你,和我斗嘴的你……引诱我杀死祁歌的你。”
“你们是一个人。”她自嘲道,“我的夫君,有一天竟会让我亲手杀死他。他是个赌徒,赌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赌我愿不愿意牵他的手,赌我会不会转过身,赌我爱他的可能。”
她说:“你赢了。”
在静止的大雪中,她看见蜷缩在地的那个人抬起头。
江玄望着漫天雪花,泪水划过颊畔。
“姐姐……”
“这样做不行。”
叶霁雨的眼眸低垂,绕过江玄去瞧树下祁歌,祁歌正瞪大双眼静止不动。
“你没有想过后果吗?”叶霁雨扭头看向江玄,长叹一声,“你做事太极端。如果你是想确认我究竟爱不爱你,会不会选择你,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现阶段我会一直给你肯定的回答。”
江玄卒然愣住。
“刚刚打你那一巴掌,不是因为你杀了祁歌,而是因为你蠢。”她此刻无比冷静,“贺氏才拜托我照顾好她的子女,你又杀了她的长子。”
她挑眉道:“还是亲自动手。”
“姐姐……什么意思?”江玄彻底懵了。他从未见过叶霁雨这幅面孔,清醒克制、冷血无情。
“他约我来后山,说不定有旁人知晓,而你又挑这个时间点杀他。换作旁人我早就怀疑是栽赃。”叶霁雨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抱住他。
温柔的话落在他耳畔:“可我们夫妻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的夫君是只蠢蚂蚱,对不对?”
叶霁雨轻抚他颤抖的脊背,轻轻拍打:“不要害怕,既然我选择了你,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不要与我博弈,就做我的棋子。”
叶霁雨的指尖撩起他额前刘海,冲他额上伤口吹气。
他一直觉得叶霁雨身上的味道很迷人,又不是香气,是与生俱来的秩序混杂半梦半醒的荒唐。
“好……”江玄顺从地靠在她肩头,紧紧抱住她,“姐姐会一直陪着我吗?真的会吗……”
“只要你听话。”她淡淡一笑,“一切都会的。”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枯树:“现在,站到那棵树下不要过来。”
江玄黏腻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一步一步往后退,她就背手站在原地,时不时笑一下。
悬浮的雪花终于落下,她转过身去瞧瘫坐在地的祁歌。
“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慌慌张张用手帕堵祁歌腹部四溢的鲜血,“能起来吗?我扶你下山去找大夫……”
精神恍惚的祁歌抬头看她,崩溃地哭出声:“唔……叶小姐,对不起。”
“我今天约你来后山……是想杀你,有人威胁我,说我如果不杀了你提着你的头颅去见他,他就灭祁家满门…………”
叶霁雨怔住,结结巴巴地说:“啊……你…你……”
为什么又有人想杀她。这祁歌也是莫名其妙,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打不过不能跑吗?非要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江玄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打哑谜会显得自己很神秘莫测吗。
祁歌抬手费力拔下头上玉钗,塞进她手中:“叶小姐,求求你……把玉钗带给娇娇。”
他咧开血糊糊的牙齿:“这是小时候娇娇送给我的,我一直带着。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雪花落在他糜烂的脸颊,他的呼吸顿住。
一片、两片、三片。
他强烈喘了三次后,双眼定格在叶霁雨手中玉钗。
叶霁雨强行将呜咽咽回去,把玉钗插在发髻。回头去看枯树下的江玄,冲他招手。
她眸中带着神性,不是普度众生,而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悲凉。即便手中沾满鲜血,她仍镇定自若。
江玄走到她身边。
“姐姐……”江玄膝盖一软跪在她面前,扯她的裙摆,渴望获得她的原谅,“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有蹲下,而是抬手挑起江玄的下巴,轻挑眉毛:“你的确是犯错了。”
她回眸看了眼树下了无生机的祁歌,目光滑到白皑皑的雪地:“埋了他吧,埋在雪里。来年春天白雪融化,他的尸体也腐烂殆尽。”
她用她残忍的慈悲向江玄下达命令,身为刽子手的她却成了江玄眼中的救世主,这一切并不重要。
即便世界掀起滔天巨浪,神女也只是微微提起裙摆,平静地俯瞰众生。人性与兽□□织的神女绝不会接受被献祭的结局,她要始终站在台风眼之中。
她不允许任何人将她拉进泥沼。
叶霁雨看着江玄将祁歌埋进雪里,平静地擦拭剑上血渍。祁家不宜久留,她也没打算和江玄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