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为什么女子就非得相夫教子……无论怎样,都应是她们自己去选择道路。”
叶霁雨挑眉:“很多时候,人是被迫去寻找出路的,意识驱使,其实也受到了外界的荼毒。”
叶霁雨将那把弯刀收进袖袍,祁柔仍心事重重。
“你就这样被推着走吗?”
“那也要我愿意走。”
后来几天,叶霁雨便没怎么见到祁柔的身影,一打听才知道,闻人允将祁柔派到更前线去了。
“照这个架势,今年可以在弥黎城过年啊,”舞女不禁感叹,“下辈子还做昭云百姓,天天过节。”
“除非世上只有昭云这一个国家,或者就索性没有。”叶霁雨一脸淡然。
“为什么?”
“那些官员们,是不是经常说昭云百姓是世上最好的一群人。还有帝王,是不是承诺以后只要战事一直告捷,就会持续降低农商税。”
“是啊。”
“就知道是这样。”叶霁雨翻了个白眼。
太激进也不好。
帐口传来侍女的轻唤:“小主。”
叶霁雨扭头望向帐口侍女。
“贵妃娘娘请您一起用午膳,由奴婢带您去。”侍女低着头。
舞女低声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带点吃的回来?贵妃娘娘那的膳食肯定很好吃,这辈子能吃一次也算死而无憾了。”
叶霁雨:“……”
“你带个食盒来干什么?”李凝如瞪了她一眼。
“请贵妃娘娘恕罪。”她不说缘由,只弓腰重复,”请贵妃娘娘恕罪。”
李凝如坐在梨花木交椅上,斜睨她一眼,微扬下巴。
身后侍女将她按在椅上。
桌上摆放各色精美菜肴,碗盘皆为翡翠。身旁侍女给她端了一碗冰糖炖燕窝,将玉勺塞进她手中。
“尝尝。”李凝如面不改色,“美容养颜的。”
她默默舀了一勺,放进口中,甜腻的香气融化全身。
李凝如颈间宝石坠子微动,舀汤的手停住,放下碗看着一屋侍女:“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侍女们得令退下。
叶霁雨觉得不安,放下玉勺,手背紧绷。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李凝如侧身看她,拿出藏在桌布下的小刀,用手帕擦拭刀身。
叶霁雨低垂眉目:“贵妃娘娘提过这件事。”
“是啊,我提过。”李凝如转身正对她,“我的这个朋友,很不守信用。拜托她照顾好我的母亲,可现在,我的母亲成了新帝的棋子。”
“被幽禁于宫中。”李凝如眸光冷冽。
叶霁雨心里咯噔一下,她完全将这件事给忘了。时间已过去十年。
“我已经十年未见到她了。”李凝如站起身,站在她身旁,仍在把玩那把刀。
“十年间,我成了妻子,成了母亲,不再只是一个女儿。”眸中隐有泪光,“然后我发现,日子与她说的不一样,我不是一离开她就会死。她想把我永远拴在她身边,那是不可能的。”
“一直待在她身边,我会疯掉,可我又不忍看她离去。”
李凝如吸了吸鼻子,放下刀,搁在桌上。
门外传来太监的唤声。
“皇上到——”
闻人允像往常一样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支簪子。身披刻丝鹤氅,鬓边两缕发丝垂到胸前,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李凝如瞧见他手上金簪,徐徐走到他面前,自然弯下腰。
“凝如怎么哭了?”
“没有。”
“那便没有罢。”
他将那支簪子插在她的一边发髻,轻柔抚过她耳旁碎发。抬眼道:“每次你一哭,我就觉着我的腿也疼,想起自己的腿,我也有些想哭。”
“皇上,”李凝如眼睫一颤,“别开玩笑了。”
“那爱妃就权当朕在开玩笑罢。”
坐在椅上的叶霁雨觉得有些尴尬,站起身悄悄溜了出去。
“……”
她忘记那个食盒了。
随手拉住门口侍女:“能帮我把里面的食盒给带出来吗?如果能装点菜是最好。”
侍女:“啊?”
恰好男奴从房中出来,手里提着那个食盒,叶霁雨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食盒抢回手中。
“谢谢你啊。”
男奴盯着她。
一旁侍女提醒道:“他是哑巴,不会说话。”
“那皇上还挺优待残疾人。”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紧咬下唇。
闻人允也算残疾人吧。
“额……”侍女欲言又止,“他以前会说话来着。”
第80章 克星 我竟成了你的仇人
京都比叶霁雨记忆中要萧条。
她跟着使臣一路颠簸来到京都, 掀开车帘瞧见寂静无人的街头,不似从前繁华。
街头偶有百姓,都只是迅速走回小巷, 要么就是推开门扉一角, 偷看路上马车。如同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小主, 下马车吧。”使臣掀开车帘, 牵叶霁雨下马车。
面前是紧闭的宫门,门口正站着一位太监,看起来约莫二十岁。
太监忙迎上来:“卜安给小主请安,小主请随奴才来。”
她与使臣跟在卜安身后,从一扇小门进入宫中。
“奴才要提醒小主一句, 当今皇上是戴着面具的,切忌询问此事。”卜安随手挥动拂尘,“皇上爱民如子, 前些年还是王爷的时候, 为救一大火中的小孩受了伤, 留下了永久的疤痕,这才戴上面具。”
“奴才今日就先将缘由告诉小主,小主心里知道就行,可不要提。”他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眼尾含笑。
叶霁雨颔首:“谢谢卜安公公。”
“嗨, 说不定奴才以后还要仰仗您呢。”他轻扬双唇, 眸中却没有笑意, 眼珠滴溜溜地转,无形中将叶霁雨打量了个遍,“小主貌美如花,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她穿的这一身极具异域风情。钴蓝抹胸缀三串金链, 飘逸的水蓝披帛系在腰间,一头从胸口搭在肩头,垂在光裸的脊背,下裙是晴蓝渐变霜白,如清澈冷泉。
“借你吉言。”她一说话,额前的红宝石坠子便动了动,夺目动人。
这身装扮,是她和舞女用李凝如赏的那几大箱首饰衣裙堆出来的,珠围翠绕,宛如从壁画中走出的仙女。
大殿之上,是高座龙椅的当朝皇帝李璟,倚在椅背,百无聊赖。殿前丝绸轻纱挡住他的面庞,只依稀瞧见脸上金灿灿的面具。
叶霁雨与使臣一起给座上男人行了个大礼。
卜安弓腰:“陛下,献礼到了。”
叶霁雨戴着面纱,面纱之下是游刃有余的笑。她缓缓站起身,撩开肩上发丝。
男人沉默半晌,略微抬手。
卜安与使臣一同退出大殿,偌大的地方只剩叶霁和李璟两人。
她提起曳地长裙,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婀娜的背影,侧着脑袋,殿内朦胧烛光勾勒出她的轮廓。
殿外乐音响起,清脆悦耳的琵琶曲如绚烂烟花炸开,强势而急促。
她猛地转身,裙摆犹如波涛骇浪,轻扬弧度配合鼓点。身上金饰相撞,珠光宝气间,妩媚的眼眸摄人心魄。
纱内人仍倚靠在金碧辉煌的椅背,并无动作。
她随激流勇进的琵琶曲起舞,快步上前,蓦地掀开丝绸纱帘,对上坐上那双漆黑眼眸。
叶霁雨俯下身,轻柔抚摸男人修长的脖颈,指尖下移,勾过领口。又靠在男人肩头,眼睫扑闪不停。
“皇上……是讨厌我吗?”
男人一言不发,手背紧绷,卒然被她握住。
男人眨了眨眼。
那只修长的手,由她带着引到面纱,软纱拂过手背,随她前倾的身子晃荡。
她一扯,面纱掉在男人的手心。
霎时间,那双沉静眼眸掀起滔天巨浪,颤抖着看她,看她眉梢弯弯,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口脂印在冰冷的面具。
“妾身不会跳舞,只能出此下策。”她粉面含春,笑意盈盈。
乐声止住,她正欲起身,又被坐上人拉住腰间飘带,重心不稳摔进男人怀中。
“陛下,”她微眯双眼,缓缓环住男人劲瘦的腰身,“妾身不想回去,想陪在陛下身边……”
李璟喉间干涩:“好……”
她眸中并没有多少惊喜,只轻笑一声。
在上路之前,叶霁雨曾问过闻人允,问为什么会选她作为棋子。
“美人计嘛,重点不在‘美’,而是‘人’。李璟正值壮年,后宫却无所出,朕当然要关心一下了。”闻人允笑道,“探子说,璟兄最喜收集女子画像,寝殿里挂了无数副极其相似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