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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郑载言算准了荀远微为了大局考虑,不会追责于此事,又将过错引到自己身上,分毫不提朱成旭,三言两句却早在暗中给朱成旭脱了罪,郑惜文认为往来信件早已被烧毁,便更加信誓旦旦地将朱成旭和章绶绑在一起,实则是明着暗着逼着荀远微将罪责全数落到章绶头上。
  但他们不知晓,还有一部分信件被那个乳母藏留了下来,如今正在荀远微手中。
  荀远微勾了勾唇角,毫无感情地动了动唇,说:“是么?”
  殿中瞬间陷入了一片阒寂。
  崔延祚稍稍抬了抬眼,他刚过知天命之年,比郑载言要年轻许多,此时也想从这个从未接触过朝政的长公主脸上看出些什么。
  郑惜文道:“殿下明鉴。”
  荀远微没有说话,而是一边轻轻叩着面前的桌案,一边向殿外望去。
  春和站在门口通报:“殿下,豹骑卫萧放川在殿外求见,称一月前殿下回京时在京畿客栈被人谋害一事查出了些眉目。”
  殿中的天平随着春和的这一句话渐渐倾斜。
  郑载言可以认为荀远微刚刚回京,荀远泽留下来的左右备身府还没有完全收归到她手中,想暗中凭借自己手中的左监门府和荀远微手中的射声卫相抗衡,但他不能忽略萧放川。
  还是在查出了一月前事情的萧放川。
  殿中没有一个人回头,但都神色各异。
  郑惜文甚至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虚汗,他忽然猜不透这位长公主所求为何,更想不出到底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荀远微在这件事情上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本来也没有打算将这件事现在就拿出来,一件事有一件事的用处。
  于是只是抬了抬手,说:“先请萧将军在偏殿等待。”
  而后便传来行走时盔甲相撞的声音。
  荀远微这才扬了扬眉,从怀中取出一叠信件,按在手底下,也不着急拆开,只问郑惜文:“那郑卿知不知晓本宫手中的是什么?”
  “臣不知。”
  “要本宫说,郑卿倒也不必着急请罪,这往来通信的信件也不是全然被烧毁了,我这手里还有一部分呢。”
  荀远微说着仔细打量着郑惜文的表情。
  郑惜文的衣袍下摆在轻轻晃动。
  荀远微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虽然里面的内容她早已知晓,似乎经历了很漫长的时间,她才从中抽出一封信来,“章绶的字迹我不大认得,只是这封上面的字迹倒是和郑卿有些相似,”她将指尖移到署名的位置,“郑惜文,怎么还真是郑卿的名字?”
  她说着看向郑惜文,正好撞上他擦汗的动作。
  荀远微勾了勾唇,“春和,你要不给两位中书令也看看,或许是我长时间在边境,也有认错字迹的可能。”
  春和应了,从她手中接过,递到崔延祚和郑载言手中。
  郑惜文的书道虽算不上当世第一,却也多少有些名气,荀远微早年间也是临过他的帖的,怎么会认错真伪?
  看过后,郑载言脸色沉沉,没有说话,崔悉从崔延祚手中接过,辨认一番,道:“的确是,殿下慧眼。”
  崔氏和郑氏不对付,户部和司农寺也不甚和睦,崔悉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紧紧追咬上去。
  春和又将那封信放到荀远微案头,退到一边。
  荀远微这才将目光落到郑惜文身上,说:“本宫瞧着郑卿一直擦汗,是因为太热了么?”她托腮,看着像是想了想,“大理寺这个季节倒是个好地方,一点也不热,两位中书令以为呢?”
  没有人明着说,但意思却已经非常明白——此事和章绶无关,和朱成旭通信篡改长治元年以后的仓曹公文的人是郑惜文。
  证据确凿,兵权压制,郑载言再想保郑惜文,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崔延祚也没有说话,所有人都以一句“殿下明断”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但荀远微清楚,表面应了,不代表这件事就此了结了,还要看在狱中怎么审郑惜文。
  她又刚刚醒来,此时也隐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遂没有留几个人。
  *
  戚照砚的宅子和章绶的宅子隔得并不远,一看到守在章宅门口的士兵都撤了出去,立刻便去了章宅。
  章绶见到他,先是关心了他此次前去是否遇到危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戚照砚犹豫了一番,还是和章绶如实道:“我在老师说的地方意外撞见了长公主殿下,东西是殿下和臣一起找到的,如今看来大约是殿下已经查出了眉目,这才脱了您身上的罪。”
  章绶示意戚照砚扶着自己坐下,又问道:“你和殿下一起回来的?”
  戚照砚点头。
  “你前几年,不是心里一直厌恶那位长公主殿下么?”
  戚照砚抿了抿唇,“这次是因为救老师。”
  章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指了指桌案,道:“我许久没有见过你的书道了,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戚照砚朝着章绶行了个叉手礼后就着砚台里的墨汁写了两行字,看到章绶过来后,又避让在一边。
  章绶看了眼他写的字,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出一句:“抽刀断水水更流。”
  而后便传来一阵不算陌生的女声:“举杯消愁愁更愁。”
  第18章 周旋久 “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两人循声看去,正是荀远微站在门外。
  今日难得雪停日现,微暖的日光顺着屋檐淌下来,一半落在远微的身上,在她周身笼罩出一圈淡淡的、朦胧的光晕来,再曳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章绶才要朝着她拱手,却被她抬手拦住了。
  她跨过半高的门槛,走到戚照砚方才写字的书桌旁,扫了一眼他方才写下的字,转头朝章绶道:“章公不愧为当世书道第一,教出来的学生字也这般好,看似行云流水但起笔落笔中还隐隐带有锋芒。”
  章绶连忙颔首,道:“殿下过誉了,毕竟在秘书省修史,写的字总归还是要见人的。”
  荀远微便笑道:“那不知章公得空了可否也指点一下我的字?”
  “能得殿下赏识,本是臣之幸,只是臣过了年便是花甲了,今岁冬天大病一场后,愈发思念莼菜羹、鲈鱼这两道菜,时常告假,在秘书省的时日怕是不多,”章绶说着拉过戚照砚的手,继续道:“观文虽则跟着臣学习的时间仅仅三年,书道亦大有长进,殿下若不介怀,或可与之切磋。”
  戚照砚听了章绶这话,眸子稍稍睁大,“老师!”
  荀远微的眸光也从桌案上的字上挪到戚照砚身上,“若是可以,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她的目光只在戚照砚身上停留了很短的一瞬,又看向门外,道:“许览。”
  应声进来的人虽然着着便服,但戚照砚却认得这是太医院的太医。
  “让章公蒙冤本就是我的过失,又听闻章公病了许久,便从宫中带了太医,来为你瞧瞧身子。”荀远微说着往旁边靠了靠,示意许览上前。
  许览朝荀远微行过礼后又朝着章绶和戚照砚颔首致意。
  章绶推辞不过,遂谢恩坐在了榻上。
  许览诊过脉后,转身朝着荀远微一揖,“章少监这是积郁成疾,确实不宜再操劳,臣写个方子,按着这个方子长期用药调理便是。”
  荀远微点点头,说:“药方你写两份,一份留给章公,另一份放在太医院,药便走内宫的账,记在我名下便是,若是章公不便入宫自取,你便差人送到秘书省戚照砚跟前就是。”
  章绶有些意外,“臣这都是积年累月的老毛病了,怎敢如此劳烦殿下。”
  荀远微并不以为意,只说:“那章公便当作是我提前交了讨教书道的学费了,更何况,若是没有戚郎君,我恐怕也很难找到能证明章公清白的证据,便算是聊表谢意了。”
  此话一出,章绶也不好推辞。
  少顷,许览便将药方写好了,荀远微看了眼戚照砚,又和他道:“也给戚郎君看看肩头上的伤吧。”
  章绶抬头看向侍立在他身侧的戚照砚,问道:“观文,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还穿得这样单薄?”说着便要起身。
  戚照砚敛了敛眉,辩解道:“不是什么大事,不敢劳老师担忧。”
  章绶撑着床榻起身,看向他,“我不管你大事小事,受了伤就要看!”
  “老师,真得无妨。”
  章绶掩着唇低咳了两声,道:“你既然还认我这个老师,就好好听话。”
  戚照砚只能坐在榻上,但在手指搭在衣带上的时候,又抬眼看向荀远微,“殿下,可否回避?”
  荀远微刚想说自己在战场上不知见过了多少,又亲手为多少人换过药、包扎过伤口,但看着戚照砚微红的耳尖,又将话压在了唇边,转过身去,走到了门口。
  戚照砚看见她背身站在门口,才将自己的衣衫解开,露出了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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