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还君春衫> 第47章

第47章

  茶满送客。
  他也没顾开水溢出茶杯,蔓延到桌子上,再顺着桌沿淌下来,任凭水淌到戚统的衣衫上。
  戚统忙起身躲避,站起身大声道:“戚照砚,你身为戚家子,竟这般无孝悌之心,薄情寡义!”
  戚照砚冷笑了声,“多谢夸奖,只是孝悌之道本来就与我没有关系,薄情寡义?挺适合我的。”
  戚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女声抢了先。
  “本宫当是谁?原是戚尚书。”
  戚统回过头看去,见着是荀远微,先朝她行了个叉手礼,借着垂头的动作,剜了戚照砚一眼,这才直身道:“臣竟然不知,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竟也有听臣子墙角的习惯。”
  荀远微看了戚照砚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似乎不像自己在外面听到时那样自如,眉目间或多或少有些许尴尬。
  “我本无意,只是偶然听到戚尚书竟想让本宫亲手选出来的主考官在贡举上给你自家子弟防水,这怕是,万万不能的。”
  戚照砚本就不确定荀远微突然到来,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听到的,又听到了多少,听见她和戚统这样说,心中更是不安。
  戚统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难看,“殿下说笑了,这戚郎中也说了,他会秉公办事的。”
  荀远微将目光从戚照砚身上撤回来,朝戚统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毕竟是本宫亲自选出来的人。”
  话到此处,戚统也知道这里并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便朝荀远微拱了拱手,道:“这臣方才不慎弄脏了衣衫,便先告退了。”
  荀远微没有看他,又重新看向戚照砚,也不说话。
  外面传来那扇单薄的木门被关上的声音。
  戚照砚看着自己对面满溢的茶水,稍有无措,也没有了方才在戚统跟前的锋芒,只是将那个满溢的茶杯拿起来,支开窗子,扬手将里面的茶水泼了出去,“臣去将茶杯清理一番,殿下稍等。”
  说着也将自己面前的茶杯一并拿在手中。
  荀远微却上前去捉住了他的一只手腕,“戚照砚,你真以为我今日特意来找你,是为了来你这里讨杯茶喝吗?”
  戚照砚垂着眼,默默地将那两只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说:“臣没有答应他贡举的事情。”
  “我知道,我也听见了。”
  这一句话,让戚照砚的心中更为惶然无措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就这样升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起荀远微方才的话,分明是在戚统面前维护他。
  他深吸了口气,说:“殿下,薄情寡义那句……”
  第39章 心旌摇 “不是薄情寡义,那便是,真心……
  荀远微松开他的手腕, 看着他躲避的眼神,心中流转过一念,道:“我也听到了。”
  她明显地感受到, 自己说完这句的时候,戚照砚的步子朝后退却一下。
  戚照砚抿了抿唇, 看起来是想试探荀远微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最担心的, 不过是荀远微听见戚统和他谈及自己和萧家五娘的婚事。
  但踌躇了半天, 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先前在戚统面前的气势,在见到荀远微的时候, 便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荀远微看出了他的心事,遂道:“如果有些话戚观文你不想让我知道, 我也可以选择没有听到。”
  戚照砚没有敢抬头去看荀远微的表情,自然没有留意到她稍稍上扬的唇角。
  她虽然如是说, 但言外之意不就是, 关于婚事的事情, 她也听到了。
  戚照砚也不知自己一时为何这么着急地转过身来解释:“殿下,关于和萧家的婚约,臣可以解释的。”
  荀远微却歪了歪头,笑问:“解释什么?”
  在对上她的笑意的那一刻,戚照砚本来准备好的措辞,却突然被自己抛诸脑后, 动了动唇,半天只吐露出一句:“臣对殿下, 从来不曾有过,薄情寡义。”
  他说着垂下了头。
  荀远微挑了挑眉,“不是薄情寡义, 那便是,真心实意了?”
  戚照砚闻言,瞳孔一缩。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不正常的跳动起来。
  亲友说过的话在这一刻都回响于他的耳际。
  是戚令和那句:“哥哥你一定配得上长公主殿下的!”
  是卢峤那句:“我怎会瞧不出你对殿下的觊觎之心?”
  还是章绶的:“你动摇了?”、“你喜欢她?”
  理智有一瞬间的回笼,戚统说的确实不错,如若娶了萧五娘子,那他以后的青云路会好走许多,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拒绝呢?萧五娘子的父亲是当今礼部尚书萧邃,有了戚氏和萧氏的助力,无论是找回令和,还是查清当年的事情,都会容易的多,虽说更早受益的是戚氏,但就既得利益来看,对他而言,只会是百利无一害,只是,他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说出:“这门婚事,免谈”呢?
  他在期待些什么?
  真得是因为荀远微么?
  这么一想,他便怔愣在了原地。
  荀远微没有理会他,兀自走到方才戚统坐过的位置上,故意咳嗽了两下。
  戚照砚这才回过神来。
  他想起荀远微方才问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低眉思索着措辞。
  荀远微却先笑了声,也跟着掩去眉目间的那丝不自在,似是在给戚照砚找借口,但她清楚,更多的,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所以我当时才说,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是不忠不孝之辈,毕竟,你为臣的忠心,我今日可算是瞧的一清二楚。”
  听见她这样说,戚照砚心中却突然升上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来。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到底是自己会错荀远微的意思了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毕竟她十五岁便上了战场,镇日里和一些男子在一丝并肩作战,那些将领畏惧于她的功绩威严,大抵也是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的,这么一想,她的一些遣词造句,应当的确没有别的意思,无意为之罢了,只是自己想得太细腻了。
  但如是一想,心中的那丝不适和失意,非但没有被冲淡,反而更加浓烈了些。
  还真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戚照砚没忍住自嘲地笑了笑。
  荀远微看见他这么笑,只以为他或许也是不在意,却仍是问:“笑什么?”
  戚照砚听着她这不以为意的语气,心中堵了下,遂道:“一些私事,让殿下见笑了。”
  荀远微眨了下眼,遮去了自己眸中的一闪而过的黯然,指了指桌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戚照砚依言坐在了她对面。
  “我听你提起当年去檀州作战的时候,和萧五娘子见过一面,你既然知晓她有心上人,那你当时的理由呢?也是因为有所倾慕的女娘么?”
  荀远微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指尖一遍又一遍地点着桌面,又像是极其无聊一般地在桌面上的那摊水渍上画着圈。
  戚照砚的动作有些许拘束,他如实回答:“当时,是没有的。”
  他这么说,是留了个话口,还特意在“当时”两个字后面顿了下。
  荀远微下意识地想反问一句:“那现在呢?”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问道:“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今日来寻你是为何么?”
  戚照砚眸子一亮,立刻抬头看向荀远微:“为何?”
  “来同你商谈开制科的事情。”
  戚照砚的指尖一颤,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只能以反问来掩盖自己不经意显露出来的失措:“制科?”
  其实这个事情是她临时想出来的,但一旦牵扯到朝政之事,她便分外认真起来:“我兄长当年开科举取士,便是给了寒门学子一条向上走的路,但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世家之间的联系,从你方才和戚统的话便可见一斑了,所谓联姻,不过是为了两家的利益谋算,既然牵扯到利益,便要提到恩荫和科举了,其实我很清楚,科举再怎么兴盛,也远远不能越过恩荫去的,毕竟就目前大燕的情况来看,这些世家子弟仍然是支撑大燕运转的中枢,我若真得想让寒门长久地、稳当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便是要逐步将这中枢,换成寒门士子。”
  她是有一腔热意,但她对于政治,不是一窍不通。
  戚照砚跟着点头,接了她的话,道:“但如今毕竟是各大世家子弟占据着重要的职位差遣,即使是春闱中选上来的进士秀才,按照惯例,也需要守选三年,才能和其他官员一同进行考核,三年对于一个王朝的存续来讲,不算什么,但对于眼下的情势来讲,会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这话两人心照不宣,仅仅是荀远微回京的这几个月,就接连出现了定州粮食案、贡举案、还有沈知渺的事情。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