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还君春衫> 第48章

第48章

  荀远微沉吟了声应道:“故而,我兄长在世的时候,在科举之外又令吏部单独开设博学宏词科、书判拔萃科这样的科目选,考中便可以直接授官,算是越过了守选这三年,也能更准确地通过更精准的时务策选出合适的人才来,但这样的方式选上来,大多时候还是让吏部外放到了地方做官,所以我想开设制科,由我和陛下直接开科授官,比如专考刑法、算理、督水这种的,一旦有适合的人才,直接放到九寺五监做事。”
  “此举,确实胆大。”戚照砚虽然震惊,但还是肯定了荀远微的想法,“但臣以为,制科的取士,并不要局限于今年的进士,春闱榜上无名的、地方官员、甚至当朝的官和吏,都可以参与。”
  荀远微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殿下也说了,就目前来看,世家仍是大燕的中枢,殿下这般做,一来可以更广泛地选撷人才,二来,也是给了这些世家面子,大凡他们真正有才能,可以为大燕、为陛下与殿下做事,不至于尸位素餐,臣以为,可以留。”
  荀远微思索了一番,说:“有些道理,等我回去再思虑取舍一番,”她说着扶了扶额头,道:“只是如今还有一件事,还在纠结之中。”
  戚照砚颔首:“但愿臣可以为殿下解忧。”
  “于皋死前留了一封血书,他说的是‘崔公’,但崔氏在朝为官的人太多,没有更切实地证据,也无法将罪名落到崔延祚身上,王贺还没有找到,于皋死无对证,这事儿便算是僵持住了,”她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抬头道:“制科,制科可以!如若制科不局限于春闱的进士,所有策论都可以直陈廷英殿,便是一个诱王贺出来的好时机!”
  戚照砚看见她激动地站起身来,也只是弯着眼睛笑。
  与他而言,荀远微可以实现心愿,更为重要。
  操心此事也不止他们,更有崔延祚本人。
  崔延祚舀了一盏茶,倒在自己面前的杯子里,问侍立在一边的年轻男子,“停云,你自幼聪慧,想来也不用我教你该怎么说。”
  年轻男子叫崔停云,是崔延祚的侄子。
  他朝崔延祚拱手道:“诬陷戚照砚,是我的意思,我本是考功司郎中,今年春闱按照惯例应是我主持,甚至已经应了几个考生的行卷,但却突然被调离了吏部,由戚照砚补上,我心中怀恨,便对于皋威逼利诱,才有了后面的种种事情。”
  崔延祚将自己手边一个盛着茶水的杯盏递给他,他立即双手接过。
  “那个叫王贺的,如今还未找到,即使找到了,他也不敢冒险承认,至于停云你,便更不用担心了,就凭你娶了慈圣高皇后的外甥女,高氏如今虽无人居于要职,但只要平阳侯这个爵位还在,也算当朝勋贵,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往作践自己的母舅的面子,这件事,只会是,不了了之。”
  崔停云点头:“还得是叔父您谋略得当。”
  崔延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荀远微这边从戚照砚跟前得了制科的想法,回宫便着手准备这件事了。
  沈知渺在一旁替她看着折子,奇怪道:“殿下,今日御史台的奏章怎么分外得多?”
  荀远微看了眼摞成小山的奏章,道:“你帮我看看吧,挑拣重要的说。”
  沈知渺连续翻了几本,神色忽然有些不对。
  “怎么了?”
  “这些都是参奏李将军一人的,话术也都一样。”沈知渺提到李衡的时候,不由得垂下了眼睛,声音也变小了些。
  她这么一说,荀远微大致知晓是因为什么的——无非是参奏李衡将韩胜打成重伤的事情。
  荀远微点了点头:“关于参奏李衡的奏章你都放在一处吧,先不用管了,看看别的。”
  沈知渺点头,不过一会儿,她手边竟有十来本叠在一起的奏章。
  她还是没忍住问荀远微:“殿下,臣斗胆问一事。”
  荀远微停下笔,“你是想问为什么李衡要打他?”
  顾念着沈知渺的心情,她没有直接说韩胜的名字。
  “嗯。”
  “至于为什么,我不好说,恐怕你得问问本人,”荀远微朝门口看去,“这不是来了么?”
  沈知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李衡走了进来,手中的奏章不由得被她捏紧了。
  “殿下,听说他们参……”他这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沈知渺也在殿中,连忙将话收住,道:“沈待诏。”
  第40章 笛声晚 “愿殿下之前路也可波澜既定,……
  沈知渺看见李衡, 心中不免升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感觉,便像是谁突然将她的心突然揪紧了一般。
  她的眼睫几度扑闪,才将自己手中捏着的奏章放下, 低下眉朝着李衡屈膝行了个叉手礼。
  荀远微看着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免弯了弯唇, 然后看向李衡, 扬了扬下巴, “继续说,你听说什么了?”
  李衡闻声,回过神来, 但气势比起刚进来那会儿已经收敛了许多,“末将听闻, 御史台那些人向殿下弹劾我了。”
  荀远微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沈知渺整理出来的那十几本奏章。
  李衡在看过去的时候, 神色微变, 再看向荀远微的时候, 语气都软了下来,“阿姐,你知道的,我几乎不动手的,除非真得忍不住。”
  荀远微神色从容,“嗯, 我知道。”
  李衡猜不出她的心思,于是清了清嗓子, “我还特意请教了窦少卿,按照《大燕律》,略人为奴, 首犯绞刑、从犯流放三千里,略人为妻妾子孙,徒刑三年,买方‘购买’人口,即使可以减刑,但也决不可免。”
  荀远微不免笑出声来:“你这看起来没有为自己辩解,但字字句句都在用《大燕律》告诉我,你做的没有错。”
  李衡没有说话,但又趁着殿上的人没有留意,偷偷瞥了一眼沈知渺。
  但他又怕沈知渺发现自己,只消一眼,便匆匆收回了目光。
  荀远微身子往后一仰,说:“你是我的心腹,御史台那些御史参奏你,无非是世家借机朝我施压,这些奏章我会暂时压在手里,等贡举的事情结束后,让窦嵩去查,但你最近还是别太张扬了,”她说着顿了顿,眸光扫过一边的沈知渺,道:“你若是再不安分,让那些御史抓住别的尾巴,我便把你发到陇西姨夫身边去,让定澜来替你。”
  李衡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哦不,末将这些日子一定乖乖待在射声卫,去哪里都和殿下打报告,但求殿下不要将末将赶到我阿耶身边去。”
  “看你表现。”
  李衡笑道:“多谢殿下!”
  说完这句,他又看了眼沈知渺,说:“那末将告退了。”
  他前脚才走出殿门,沈知渺转头和荀远微道:“殿下,外面,似乎下雪了。”
  荀远微本想说在北疆下雪的时日可多了,但在意识到说话的人是沈知渺后,她忽然有点明白沈知渺的用意了,于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又装模做样地四下环顾了一圈,道:“可是春和被我派去做别的事情了,不若劳烦知渺你替我去给李衡送个伞?”
  沈知渺怔了一下,颔首道:“是。”
  而后她便提着裙角走下了台阶,从门角拿了一把竹伞,走上前去追上了李衡。
  “李将军留步!”
  李衡起初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步子在原地停滞了下,才转过身来。
  沈知渺撑着一把伞站在原处,等着他回头。
  这是出乎他意料的,他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快步朝沈知渺走去,但他想到那日在客栈,自己一靠近沈知渺,她就惊惧地后退,于是站在了沈知渺一步之遥的位置。
  “下雪了,我替殿下给李将军送伞。”沈知渺说着将手往前抻了抻。
  李衡有些意外,脱口便道:“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她往日不训我便好了。”
  他说着从沈知渺手中接过伞,看见沈知渺移开目光,这才悔恨自己嘴比脑子快。
  也许,这伞根本就不是荀远微要送的,是沈知渺自己要送的。
  但自己接过伞后,不大的伞便无法笼罩住沈知渺,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半步,道:“冒犯了,沈待诏。”
  沈知渺轻轻“嗯”了声,没有说话。
  李衡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找话题,两人之间只有呼吸在寒冷中缭绕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
  似乎是过了许久,沈知渺才道:“多谢李将军仗义出手。”
  “啊?”李衡闻言,颇是惊讶,挠了挠头,半天才说了句:“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沈知渺唔了声,“既然伞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