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荀远微有些惊讶,沈知渺对于此事,似乎要比自己冷静的多。
不过想来并不奇怪,她在没有被拐之前,也是龟兹贵族出身,并不是毫无见识的寻常女娘。
“直接去大理寺,入宫后让人去廷英殿把知渺传过来。”
荀远微的车辇一路到了朱雀门前,却当面遇着了沈知渺和李衡二人。
春和替荀远微打开车帘。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沈知渺看了眼李衡,又朝荀远微行礼问安:“臣是特意来等殿下的,途中碰见了李将军。”
她这两句话中间没有什么关联,荀远微便将目光投向李衡,只见李衡一直看着沈知渺。
荀远微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知渺,你先上来吧,一起去大理寺。”她说着朝沈知渺招了招手。
车夫将矮凳从车上拿下,伺候沈知渺上了马车。
春和才要放下帘子,李衡便出声:“殿下,那末将……”
荀远微看着他挠后颈的动作,会心一笑:“你若是没事,便一起吧。”
李衡立刻抬头,“无事,当然无事!多谢殿下!”
荀远微还是有些担忧,她看向沈知渺,斟酌了下措辞:“知渺,你,真得想好了么?”
沈知渺认真地点了点头:“殿下,有些事情,总要臣自己去面对的,臣不能一直躲在殿下身后。”
听见她这么说,荀远微到底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她的车辇才到大理寺门口,便有小吏跑进去通报了窦嵩。
窦嵩年逾五十,这几年一直被杨绩压在底下做副手,若非荀远微提拔,他只怕要在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上终老,见了荀远微,自然是毕恭毕敬。
荀远微问了韩胜的事情,窦嵩毫无保留地全部交代给了她。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理寺的牢狱门口。
窦嵩亲自提着灯,为荀远微引路。
走了不远,便到了关押韩胜的牢房。
窦嵩和一边看守牢房的小吏吩咐:“把他提到审讯室去。”
韩胜身上还套着枷锁,披头散发,当日被李衡揍得鼻青脸肿的伤也没有褪下去,嘴角上还有干涸的、没有被擦干净的血迹,看着却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沈知渺从一进审讯室便开始四肢发软,在无意间对上韩胜的目光时,又受到牢狱中血腥气的影响,更是没忍住胃中泛起来的恶寒,偏头过去,差点呕吐出来。
李衡就站在她身侧,见着她这副模样,最先反应过来,一时也没顾上礼节不礼节,连忙扶住她,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了几口气,关切道:“沈待诏,没事吧?”
荀远微也转过身来,轻抚着她的肩头。
窦嵩见状,便朝外面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沈待诏找个椅子过来!”
审讯室原本只有一张椅子,他默认是荀远微要坐的。
沈知渺渐渐缓了过来,李衡也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情急之下,失礼了,沈待诏。”
沈知渺的声音有些弱:“无碍,多谢李将军。”
荀远微要搀着她坐在椅子上,却被她拒绝了:“殿下,臣没事的,只是不太适应罢了。”
窦嵩给提着韩胜来的那个小吏递了个眼神,小吏会意,往韩胜的腿弯上踹了一脚,呵斥道:“你最好老实一些!”
韩胜被迫跪在地上,却只是闷哼了一声。
“你要说什么,这便交代吧。”荀远微睨着跪趴在地上的韩胜,冷声道。
韩胜抬起头来,带着锁链响动,却忽然转头看向沈知渺:“你竟然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沈知渺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你莫要乱讲!”
韩胜往旁边啐了一口,“你当年流落到邛州,都快要饿死了,要不是我好心给你吃的穿的,把你收留在我家里,你早被路边的野狗分食了,你如今得意了,不但一口否认你我之间的过往,还将我送到了大理寺!”
“什么收留!分明是你从诱口跟前将我拐卖来的,这几年对我动辄打骂,又何来的恩将仇报?”
“拐卖?你去问问邛州的十里八乡的街坊,谁人不知道你是我正经讨来的娘子,你来了长安,攀上了高枝,有了情夫,”韩胜说着看了李衡一眼,但很快被李衡的目光吓到了,又转头看向沈知渺:“不但欺瞒殿下,还要诬陷我,你要知道,按照《大燕律》,妻子诬陷丈夫,是要判刑的!”
听到“十里八乡的街坊”,荀远微皱了皱眉,还真是和她想的差不多,这件事恐怕不是并不是韩胜一个人的案子,集体犯事的可能性更大。
沈知渺则脸色一白,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你莫不是疯了,竟然到处乱咬,玷污朝廷命官的清白!”
韩胜颇是恶劣地一笑:“怎么?我这还没说是谁,你就这般着急了?”
荀远微在背后道:“我提醒你一句,她现在是我身边的翰林待诏,也是有官身的,也算作朝廷命官。”
韩胜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看着沈知渺着急的目光,又道:“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那你说我要不要和你的情夫说说,你在我跟前那几年,是怎么在我身下一遍又一遍地求……”
沈知渺突然冲上去,甩了韩胜一巴掌,“你住口!”
“长本事了?敢打老子?”韩胜眯着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不顾手腕上绑着锁链,伸手用力将沈知渺一拽。
沈知渺本就腿脚发软,一个不防备,便被他扯在了地上,捏住了后颈。
“放了我,不然我就掐死她!”
韩胜说着环视着周遭。
沈知渺被他掐的几乎要哭出来。
李衡心中一痛,也没有和荀远微打招呼,箭步上去,抬脚便将韩胜踹翻在地,迫使他松开沈知渺。
沈知渺这才得以呼吸。
荀远微看着情况,起身和窦嵩道:“你先审,我后面会让御史台和刑部从旁协助,务必查清此事。”
窦嵩应下。
荀远微这才同春和扶沈知渺站起来,轻声关切:“没事吧?知渺?”
沈知渺摇了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嗓子有些干哑:“让那畜生污了殿下和李将军的耳朵了。”
荀远微颦眉,“你同我,不必说这些。”
从大理寺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襄国公府那边恐怕宴席也要散了。
宇文宣将戚照砚拽到一处屋子:“观文兄,当年究竟是怎么会事?”
戚照砚眼神躲避:“没有怎么回事,你听到是什么样的,便是什么样的。”
宇文宣更是着急,“说你犯别的事,我还能斟酌着信几分,但通敌叛国这样的事,我是决计不相信的。”
戚照砚闭口不谈。
“你同我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宇文宣在他面前踱步:“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周尚书,你们这对师生之间……”
戚照砚打断了他:“不要提他。”
第48章 如梦令 能见到殿下,一切都值得。……
宇文宣看见他这副冷淡但又坚决的样子, 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在弘文馆读书的那个清冷矜贵的戚家六郎,那时所有人都知晓他不好接近,也就是宇文宣, 借着自己比他小几岁,又自幼同他一起长大的情分会在他面前晃荡几下。
以至于他一时将想要同戚照砚说的话尽数吞了下去, 嘴里嘟囔了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 你这无趣的性子还是没变。”
“无趣”这两个字戚照砚自幼听过不少遍, 此时听见宇文宣这么讲,他也只是淡声道:“嗯,是无趣。”
宇文宣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心中更是郁闷,便道:“从前大家一起吃酒的时候, 你便能躲则躲,也不知道你这和冰一样的性子, 哪家女娘能捂热, ”他说着没好气地坐了下来, “算了,我估摸着,也没有女娘愿意来贴你这么个冰块。”
戚照砚本来还不以为意,但听到宇文宣这么说,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慌乱。
殿下,也会觉得他无趣么?
于是他转过头来, 问了句:“真的吗?”
宇文宣是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的,只觉得他这话问的太无厘头了, 反问了句:“什么真的假的?”
戚照砚本来不想说,可以想到荀远微,他偏过头去, 咳了两声,才道:“你是说,在所有人看来,我都很难相处么?”
宇文宣这次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也知晓他不愿意明说,大约是好面子,遂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虽小他几岁,却也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可不是?戚六郎,我和你讲,这女娘呢,要么喜欢坦率真诚的,要么喜欢温润谦和的,要么喜欢风流倜傥的。”他说着还有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