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宇文复却当着荀远微的面系好自己襕衫上的腰带,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问道:“猎场哗变,与我何干?我与那些世家本就不和。”
荀远微盯着他,晚上的冷风这会儿也将她的思绪吹得清晰了些,“我记得令郎,今夜应当在兵部值守吧?”
宇文复瞳孔一缩,他盯着荀远微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头和下人吩咐:“备马。”
在带着射声卫的三千兵卒和五千右监门府卫前往春狩猎场的路上,荀远微一直在思虑此事。
如若今夜不是京中临时出事,她匆匆回京,或许今夜在猎场,真得会被逼到穷途末路,虽然她现在还不太清楚哗变的原因是什么,却隐隐觉得,这件事不是意外。
越靠近猎场她越发紧张了起来,她担心萧琬琰和荀祯,也担心戚照砚。
而戚照砚此时正立在猎场里荀远微的寝帐门口,春和站在他身侧。
底下也同样是密集的兵卒。
为首的将领对他并不屑一顾,“戚中丞,我劝你还是识大局一些,让开。”
戚照砚也不示弱:“不可能。”
“里面那个说什么征战沙场,实则遇上了这种事还要将你推前来,这样的怯懦鼠辈,你还如此维护,真是瞎了眼了。”那人说着往旁边啐了一口。
戚照砚并不认得这个人,应当是哪个卫府下的副将,听语气,倒像是世家子弟云集的骁骑卫。
“你污蔑我无妨,但是污蔑殿下,找死。”
戚照砚的语气冰冷,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
那人却不害怕,笑道:“戚照砚,我方才称你一声戚中丞好歹因为你是个官,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你不会真得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有人撑腰的戚氏公子吧?”
他的眉目间尽是讥讽。
戚照砚站得笔直,风灌满了他的衣袖,将衣袖吹得鼓了起来:“你大可以试试,要想让我让开,除非你今日能杀了我,再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说完这句,不由得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其实他也不知晓荀远微能不能回来,自己又能拖延多久。
他是在赌,赌这人顾及着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似乎赌错了,那人提着剑就踏上了他面前的台阶,对着他的胸口:“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更重更整齐的步伐声,以及荀远微的声音:“所有人立刻束手就擒!”
那将领一怔,才回过头去,戚照砚却勾了勾唇,握着他手中的剑朝自己的胸口戳刺进去,吓得那人匆匆脱手将剑拔了出去:“你疯了吧?”
他才往后退却了几步,便看见了朝这边而来的荀远微。
荀远微一时只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戚照砚,匆匆朝他跟前跑过去,不由分说地将他揽在怀中。
戚照砚却笑了笑:“殿下,来了啊……”
第59章 夜阑珊 “殿下,别哭啊。” ……
荀远微看着他胸前的伤口处还在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一时只觉得触目惊心。
她本以为自己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对于鲜血、伤口早已司空见惯,这样的伤她曾经也受过, 但从来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紧张。
情急之下,她只好先用力摁住戚照砚胸前的伤口, 让血可以流得慢一些。
戚照砚才动了动唇, 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荀远微拦住了:“你先不要说话,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戚照砚轻轻摇了摇头,还是违逆了荀远微的意思, 他的气息听着有些许微弱,开口却是:“殿下, 不用担心臣,臣没事的。”
这话听得荀远微心中更是一阵抽疼。
这时褚兆兴站在台阶底下, 他并未看清楚面前的情形, 只是按照规矩办事:“殿下, 末将率领的射声卫和襄国公带来的右监门府卫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大局,还请殿下下旨主持一应事务。”
戚照砚轻轻扯了扯荀远微的衣袖,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殿下先去忙正事,臣的事情不要紧的。”
荀远微蹙了蹙眉,心中稍稍犹豫了片刻,又道:“对我来说, 你的事情,没有不重要。”
戚照砚此时的嘴唇已经没有了什么血色, 他却还是费力地勾了勾唇,和荀远微道:“臣有殿下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再不敢奢求其他, 殿下不要让褚将军等太久。”
荀远微一转头,发现春和早已在形势被控制下来的时候去请了此次春狩随行的太医,此时已经到了跟前,遂一边起身一边和太医嘱咐:“他的伤势我就暂且交给你了。”
太医朝着荀远微行了个叉手礼,这才蹲下:“请殿下放心。”
荀远微看着太医和春和一同搀扶着戚照砚进了自己的寝帐,才转过身去看向褚兆兴:“走吧。”
褚兆兴一边走一边同荀远微道:“殿下,参与此次谋反哗变的普通士卒末将已经命人连同右监门府卫控制住了,几个比较主要的将领,分别是骁骑卫、豹骑卫、以及左监门府卫底下的一些副将,也已经尽数聚集控制在一起了。”
荀远微沉着脸:“知道了,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还有别的事情么?”
褚兆兴思索了下,又道:“豹骑卫有个叫秦质的副将,受了重伤。”
听到豹骑卫的时候,荀远微不由得想到了萧琬琰的兄长萧放川,虽然这个叫秦质的人她只是隐隐约约听过名字,对于他长什么样子,又做过什么事,她却是不太清楚的。
于是荀远微稍稍放缓了步子,转头问褚兆兴:“是萧放川的部下?可是为了保护太后娘娘?”
褚兆兴闻言,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
其实一开始他见到受了重伤甚至有些奄奄一息的秦质,也以为他是为了保护太后娘娘,结果问过高正德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不是,秦质也是主持哗变的将领之一。”
荀远微闻言更是惊讶:“你说什么?”
褚兆兴便将他所知道的事无巨细地报给了荀远微:“末将听高正德说,是秦质先逼着太后娘娘,口口声声清君侧,请娘娘下懿旨免去殿下您的摄政之权,让陛下亲政,娘娘以犯上作乱之名,抽出他腰间的剑,对他动手了。”
荀远微心头一颤,她本来是要去聚集那些将领的地方的,在听到褚兆兴这番话后,立刻折返了方向:“那些犯上作乱之人我就先交给你处理,之后找个太医过来,先把秦质的命保住,还有,将他们分开关押,不要给他们串供的机会,明日便提前回京,着手审理,我先去看看娘娘。”
褚兆兴的步子顿在原处,朝荀远微抱拳道:“末将领命。”
吩咐好这件事后,荀远微便趋步朝萧琬琰的寝帐而去。
但走到萧琬琰帐前时,她忽然心中又生出了许多犹豫来。
纵使她和萧琬琰的关系一直不错,萧琬琰待她也素来亲近,但此前两人很默契地一人处理外朝,一人处理内朝,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怕萧琬琰心中生出疑虑来。
她回京摄政本就是临危受命,但她不愿意失去者世上所剩无几地亲人。
倒是萧琬琰身边的随侍女官元尚宫先掀开了帘子,在看见荀远微的时候笑道:“殿下倒是先来了,娘娘原本还想着差奴婢去瞧瞧您忙完了没。”
她这么一说,荀远微反而不好再做犹豫,朝着她点了点头,进了萧琬琰的寝殿。
她才唤了一声“嫂嫂”,萧琬琰却已经先朝她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将她往里面拉。
元尚宫也识趣地朝两人见过礼后便又退了出去,一时寝殿之中只留下了她和萧琬琰两个人。
“今日本怪我我临时有事先回了京城,才处理完便知晓了春狩猎场这边出乱子的事情,是我来晚了,让嫂嫂受惊了。”荀远微被萧琬琰拉着手坐在软榻边,垂着眼如是说。
萧琬琰却不以为意:“你瞧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我若因为旁的无关紧要的人说的几句闲言碎语便和你生了嫌隙,怎么能对得住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当年在颍川外租家,还未曾嫁给你哥哥的时候,便打心眼里喜欢你,和你哥哥成婚后,更是将你当作亲妹妹一样看,你都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满朝我再不信任谁,还能不信任你?”
萧琬琰语气和缓,像是一眼便瞧出了荀远微心中想的是些什么。
从情感上,荀远微一定是相信萧琬琰的,但是回京这快小半年,她接触了许多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情,从前没有打过交道的人,才渐渐明白,政治远远没有她所以为的只是治国兴邦那么简单,京中那些世家大族心中想的东西也比边关的将领多得多,故而她才有一瞬间的疑虑她和萧琬琰经历了这件事到底还能不能回到从前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