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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荀远微语气坚定:“我虽然心系家国百姓,若我从前还能在边关,还能深入地和百姓打交道,但如今我被困囿于这座长安城中,我的身份、我身上的担子,使得我没有机会再做从前的那个荀远微了,但是你可以。”
  这是累月以来,荀远微首次对自己敞开心扉,戚照砚也跟着心弦一颤。
  他稍稍俯身,让自己的眉低于荀远微的,“臣愿意成为殿下的眼睛,成为殿下在外的臂膀。”
  荀远微抬了抬他的手,“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成为另一个我。”
  我们,互为彼此。
  命运的伏线,也在此刻交汇。
  外面的雨声又急切了些,荀远微留着戚照砚在自己府上下了一盘又一盘的棋。
  窗外雨声穿过树梢,落入檐下。
  殿内两人相对而坐。
  这次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复杂地政治问题,只是很平静的,像相识了多年的故人重逢一样,只谈学问、只论书道、只提棋艺。
  他们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分明要离别了,却都将心中的那几分私念藏得很好,就好像,他们本该就是这样的挚友。
  因为,这一刻没有君臣。
  春和守在殿外,她忽然想,若是长公主殿下和戚中丞都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还是那对为世人称道的“双璧”,他们之间,会不会如现在一样?
  次日,戚照砚清早离京的时候,长安城落了一夜的雨仍然未停,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
  戚照砚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收拾了简单的行囊。
  他去了一趟荀远微的公主府,去也只是站在巷子口沉默着伫立了许久,并没有进去,也没有惊动她。
  他轻声呢喃:“就这么远远的看一眼,便算是同你道别了。”
  因为他怕见了面,自己收束不住自己的情绪。
  暮春时节最稀松平常的雨在此刻也添上了许多愁绪来。
  戚照砚看着簌簌而落的雨,忽然有些理解旁人所说的那句:“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
  他撑着一把竹节伞,孤零零地走在长安的街头上,一直沿着朱雀大街往南走,便出了长安城。
  道旁的柳树被雨水润过一遭后,更添上了几分油汪汪的绿,却又像笼着烟雾一样,让人看不真切。
  戚照砚也从未想到,自己会在京郊的长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荀远微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坐在有些破旧的长亭中,遥遥地朝他看过来。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目光交汇的一刻,戚照砚来不及将手中牵着的马绑在柳树上,匆匆收了手中的伞,便朝荀远微所在的长亭跑过来。
  “殿下怎么在此处?”
  荀远微看着他,轻笑了声:“当然是来送送你,明知故问。”
  戚照砚一时眼眶跟着一湿。
  过了许久,他才说出那句:“那臣,多谢殿下,不辞雨水,前来相送。”
  荀远微歪了歪头:“说好的,你要成为另一个我的。”
  戚照砚没能忍住跟着笑出声来,其实他也看到了荀远微眼底的红晕。
  荀远微指了指小案上放着的小酒瓶:“虽然我不擅饮酒,但小酌,只当送别你。”
  戚照砚这次慨然地倒满了两个酒杯,递给荀远微一杯。
  玉杯随着两人碰撞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而后相视一笑,不需再多说什么。
  荀远微看着他,抬头拂去他肩头落下的雨水:“我在长安,等你回来。”
  第68章 思朝暮 “你记得,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戚照砚的呼吸倏然一紧, 他低垂眉眼,看向荀远微落在自己肩头的指尖,后颈与耳根处也不免覆上一层薄红来。
  荀远微今日不像往日在廷英殿那般着锦衣华服, 只是一身浅绿色的襦裙,发髻上没有多余的发饰, 与道旁的柳色几乎融为一体。
  戚照砚心中忽然蔓延上了浓浓的不舍。
  荀远微见他不说话, 遂很自然地从他肩头撤回自己的指尖, 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戚照砚很认真地看着她:“这一去不知是多久,臣只是想再多看殿下一眼。”
  荀远微眼睫扑动了下,复抬眼看向他:“你记得,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戚照砚的唇角轻轻牵动。
  “和我秘密通信的方式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了, 若是在那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切切要给我通信, 我会安排人帮你, 不要怕我担心,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还不够,想了想:“你知道的,我更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戚照砚眉眼弯弯:“好。”
  荀远微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解下自己的大氅,轻轻踮脚, 为戚照砚披在身上,在他开口前先启唇:“不许拒绝。”
  戚照砚的神色果然僵了一瞬, 而后他俯身,看着荀远微一点一点地为自己系好大氅上的系带。
  “此去山高水远,定州尚冷, 要照顾好自己。”荀远微温声嘱咐。
  戚照砚一一应下:“臣遵旨。”
  雨水顺着长亭的檐牙缓缓淌下,又滴入地上积起来的水洼中,激起道道涟漪来。
  也揉碎了荀远微的眼波。
  荀远微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她可以和戚照砚说加餐饭之事,却无法将更多的心事诉之于口,她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故而转身将酒瓶和酒杯都收入自己带来的红木盒子里,又从角落里取出一把竹节伞:“走吧。”
  戚照砚扯了下荀远微的衣袖。
  荀远微不解其意,踅身过来看着他。
  “臣看着殿下先走。”
  荀远微歪了歪头:“为何?”
  戚照砚摇了摇头,不说话。
  远处系在柳树旁的照夜白百无聊赖地抬了抬前蹄,戚照砚牵来的马抖去鬃毛上的雨水。
  荀远微看懂了戚照砚想说的意思,其实对于她而言,此地一别,又何尝不是看一眼少一眼了呢?
  她强忍着心头的愁绪,朝着戚照砚笑道:“这样吧,我们牵了马,同时往反方向走,谁都不许再回头,好不好?”
  戚照砚喉头忽而有些哽咽,但还是应道:“好。”
  两人没有说别的话,戚照砚接过她手中的伞,撑在两人头顶。
  这么一小段路,两人默契地走得很慢,仿佛这样,时间也可以变得更慢一些。
  可到最后,分明各自都翻身上马了,荀远微又悄悄食言,挽着辔绳稍稍调转马头,与此一瞬,戚照砚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次是遥遥一眼的怅然回望,纷纷缄默,又心照不宣。
  荀远微催动照夜白,另一手握着尚残存着戚照砚体温的竹节伞的伞柄,朝着明德门的而去。
  她是打算先回公主府换身合适的衣服,再进宫的,却没想到,在路过长安城最知名的当铺的时候,看到了个眼熟的身影。
  她拽了拽辔绳,刻意放缓了速度,想要看清从当铺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等看过去的时候,她惊觉那人竟是王贺,他手中还捧着一个锦盒,离得有些远,又隔着雨帘,荀远微辨不清他的神色,但对伤痕极其敏锐的她,却意识到王贺脸上有一道很长且明显的疤痕。
  看到王贺,她忽然想起自己春狩哗变那日,便是王贺差人来猎场传的消息。
  她当时匆匆回城,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却是个放在兵部就能解决的事情,但王贺偏偏大动干戈,将她请了回来。她知晓,王贺这人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小题大做,那日若非自己提前回京,猎场的动乱绝不至于轻易平息,但世上真得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她不相信。
  此番看到王贺的行踪,她心下更是生疑,但在王贺看过来的时候,又压了压手中的伞,隔断了自己的面容和他的视线。
  在公主府换完衣裳,春和侍奉她梳妆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回来时看到的人,便转头同春和嘱咐:“你之后去聚平庄查一下,看看王贺今天去那里做了什么?”
  春和点头应下。
  荀远微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任由着春和为自己梳妆完,便乘坐车辇进了宫。
  春和的效率很高,她早上嘱咐的事情,到晌午的时候,便已经将结果呈报上来了。
  “奴婢去聚平庄查过了,王贺今天早上是来赎了一只玉镯。”
  荀远微蹙了蹙眉,她有些想不通:“我记得王贺不是娶了崔家十三娘吗?赎玉镯做什么?崔家十三娘虽然是旁系庶女,但也只是父兄在朝中位置不甚险要,应当不至于当镯子吧?”
  春和摇了摇头:“奴婢也奇怪,便问了聚平庄的掌柜,他告诉奴婢,王贺赎的那只玉镯,是几个月前一位姓吴的娘子前来当的,奴婢又去吏部调了王贺的档案,发现他家三代之内,根本没有姓吴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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