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崔延祚乜了他一眼:“倘若今天你是她那个处境,那个地位,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崔悉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清楚,答案是没有。
若说春狩之前,他们和文穆长公主之间还能勉强维持平衡,那么弄巧成拙的春狩哗变,便是直接将匕首递到了荀远微面前,在先帝时期僵持五年的平衡一朝便被打破。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王贺,竟然会未卜先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崔延祚看向崔悉:“趁着那个戚照砚还没有回京,马上安排好定州那边,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崔悉应道:“是。”
其实他们都清楚,只要祸水不要殃及到在京城的人身上,所有的事情便都是扬汤止沸。
*
戚照砚从定州出发的时候婉拒了苏仲提出的给他准备马车的提议,直说事情不宜拖延太久,迟则生变。
苏仲看他坚持,也就由着他和其他人一起骑马回京了。
至于那些关在囚车里留待审判的人,对他们而言,也没必要照顾他们是否能受的住快速赶路时囚车的摇晃和不适。
定州到长安,堪堪两千里的路程,正常来算,也要花五日的时间在路上,但一路快马疾驰,戚照砚又多次婉拒苏仲提出让他休息的要求,在第三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蓝田县。
但因为负伤长途奔袭,戚照砚也病倒在了蓝田县,高烧不退。
虽说蓝田县离长安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即使是正常速度骑行,到长安也花不了两个时辰,但苏仲看着戚照砚的状态,实在怕他死在路上,自己到了长安没有办法和荀远微交差,硬生生地是将他按在了蓝田县官驿,又派人给荀远微去了信,说明了情况。
荀远微甫一接到信,便从宫中传了太医,又怕太医骑不快,直接将太医驼在了自己地照夜白上,一个时辰不到,便赶到了蓝田县官驿。
苏仲没想到荀远微会披星戴月地亲自前来吗,一时有些错愕。
荀远微见了他的第一面也不问案情如何,直接问:“戚照砚如何了?”
苏仲手里还端着放着药碗的托盘,如实回答:“找大夫来看过了,中午喂药喝了一半吐了一半,情况看起来不太好,末将这才要进去看看能不能再给喂一些药。”
荀远微从他手中接过托盘:“我来便好,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苏仲向来敬畏荀远微,他虽有些好奇戚照砚和长公主殿下之间的关系,但面上到底是不敢显露出半分的。将托盘递给荀远微后,便退下了。
荀远微推开了门,屋内传来一阵浓郁的药味。
她明明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见到戚照砚,明明两人已经分别了快两个月,但在将要靠近他的时候,她的步子又变得有些迟疑。
她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然有些害怕看到戚照砚受伤躺在榻上的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绕过屏风,走到了内间,轻手轻脚地将盛着药碗的托盘放在一边的小案上。
戚照砚脸色苍白,全然没有活人应该有的样子,他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亵衣,荀远微目光下移,便看见了缠绕在他右手手腕上的纱布。
他的额前渗透着薄薄的汗水,眉心紧蹙,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但看起来却是极度的不安。
荀远微一时没忍住稍稍朝前倾身,探出指尖,动作轻柔地抚上他的眉心,希望能一点点地将他眉间的愁绪都抚平。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着急给戚照砚喂药,只是想借着烛火,一点点地看清他的面容。
戚照砚似乎是在梦中察觉到了,眉心本来蹙得很紧,但又慢慢地松了下来,而后缓缓睁开眼眸。
“殿下,您怎么来了?”戚照砚全然没有想到荀远微会亲自赶来蓝田县,还是在半夜。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的不可思议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你先不要乱动,也不要说话。”荀远微说着动作匆忙地在一边的桌案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坐起来一些,却在将水杯递到他唇边的时候,手抖个不停。
戚照砚难得“乖顺”地就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将杯子里的热水喝完。
而后才带着像讨要奖励一样的眼神看向荀远微:“殿下,臣喝完了。”
荀远微喉间哽塞,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戚照砚先开口:“臣在梦中梦见了殿下,没想到一睁眼,殿下竟然就在眼前,臣方才还以为是臣在做梦。”
他惨白的如瓷器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你伤到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在长安,知道了你在定州的状况后,日日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荀远微蹙眉,语气中尽是担忧。
戚照砚低眉:“是臣不好。”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听到荀远微这么直白地表述出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涌上一阵不可抑制的雀跃。
荀远微轻轻碰了碰他手腕上缠绕着的纱布:“是不是很疼?”
戚照砚以气音低低地笑了声:“本来是有些疼的,但有殿下的关心,瞬间就不疼了。”
荀远微却不满意他这个回答,又说:“你明明已经受了那样的磋磨,路上即使慢一些,也没有关系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她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戚照砚看着她,问道:“殿下怎么了?”
荀远微深吸了一口气,才瓮声瓮气地说:“我该如何?”
戚照砚轻轻摇头:“但是殿下瞧,臣这不是好好的么?臣本来答应过会平安回来见殿下的,没想到还是出了些纰漏。”
他说到这里,没忍住轻声咳嗽了两声。
荀远微回过神来,用手背探上他的额头,发现上面还有烫意,便不让他继续说话,只是端过一边的药碗,在唇边吹了吹,又试了试温度,不免皱了皱眉头:“好苦。”
戚照砚看着她无意识见吐出舌尖的动作,心中某处也跟着一软。
这次没有等荀远微将勺子递过来,他主动凑了上去,饮下了勺子中的那口汤药。
荀远微看着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心中更不是滋味,但顾念着他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地将药喂给了他。
屋外的树上蝉叫个不停,屋内却是难得的温存与平静。
戚照砚一口一口地将药喝完,不留意间,药碗已经见了底。
荀远微看着空空的药碗,有些惊讶:“苏仲不是说中午给你喂药的时候,你吐了大半,根本喂不进去么?看来这药不错,才喝了一半便有这样的作用。”
戚照砚看着她,目光灼灼:“殿下难道就没有想到,根本不是因为药的原因?”
荀远微怎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一时清了清嗓子。
但偏偏戚照砚还是要直接说出来:“因为给臣喂药的是殿下呀。”
他说着还朝荀远微眨了眨眼睛。
荀远微清了清嗓子:“你以后若是再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便……”
“殿下当如何”戚照砚笑睨着她。
荀远微一时有些失语。
其实他们之间似乎早已袒露了心声,只是她尚且有些自矜。
戚照砚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握住荀远微的指尖,然后引着她的手抵到自己的胸膛处。
荀远微的瞳孔一颤。
戚照砚缓缓道:“殿下,感受到了吗?它在因您而跳动。”
第73章 青衫湿 尝一切理所应当之痛,做一切心……
戚照砚尚且在病中, 掌心更是灼烫,此刻就这般虚虚地握着荀远微的指尖,分明尚且隔着一层单薄的亵衣, 却完全隔不住他的体温。
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此刻谁也没有说话, 荀远微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被震动得有些发麻。
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 像是在她耳边擂响了战鼓一般。
她稍稍想将指尖往出抽动, 却并没有挣开。
于是她抬眼看向了戚照砚。
戚照砚此时的目光也轻轻落在她身上,烛火摇曳在他鬓边,眸间还跃动着火苗的影子。
她的心跳竟然也开始快了起来。
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两个多月前上巳节那天, 在公主府门口的事情。
但这次她并没有躲开,只是任由着戚照砚将自己的掌心抵在他的胸膛上, 任由着她的皮肤上也沾上他的体温。
渐渐的,她的心跳竟然和戚照砚的心跳同频了, 两人的心跳也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任谁也没有先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