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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荀远微也难得抽出一些时间亲自到隔离病患的地方。
  虽然此前沈知渺已经以她的待诏的身份去了那边照应,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她没想到戚照砚竟然也在。
  对于她的惊讶,戚照砚倒是显得从容:“御史台近来也没有旁的事情,臣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能多替殿下做点事情也是好的。”
  他话音刚落,荀远微的耳边便传来戚令和的声音:“殿下不要理哥哥,他是别扭鬼!”
  她手中还捏着蒲扇,脸上沾了点灰尘,想来是方才蹲在药炉旁扇风煮药,以至于荀远微第一眼并没有看到她。
  戚令和看了眼炉子,确认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后,便朝荀远微跑过来。
  “前两日殿下才下令临时在这里搭棚子将染病的人都隔离起来,哥哥便跟着过来了,我要告诉殿下,他还偏不让我告诉殿下,我问他理由,他又不肯说,如今看着殿下来了,倒是跑的比谁都快。”戚令和说着悄悄朝戚照砚翻了个白眼。
  荀远微闻言,看了一眼戚照砚,又笑着从戚令和手中接过那把蒲扇:“我们令和这几日辛苦了,你去歇一歇,我来替你。”
  戚令和先前在武州的时候,虽然因为她跳脱欢快的性子被很多人喜欢,但她还是和军医学了些包扎治疗的医理药理,如今长安城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毫不犹豫地便来了此处帮衬。
  荀远微这样说,她便松了手:“我扇了一天了,正好手有些酸。”
  荀远微看着戚令和走远,再转过头来时,才发现戚照砚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落着。
  她朝着戚照砚歪了歪头:“看我做什么?”
  戚照砚带着面纱,荀远微只能辨别出来他的眼睛是弯弯的。
  而后她看见戚照砚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一枚香囊,又蹲在荀远微面前,抬起手替她将那枚香囊挂在腰间,才站起来说:“里面装了混合的草药,可以预防瘟疫。”
  荀远微垂眼,用另一只空闲出来的手拨弄了两下挂在腰间的香囊,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戚照砚的体温,她笑了声,抬眼看向戚照砚:“我从前怎么还不知晓你通晓药理?”
  戚照砚垂眸,与她四目相对:“臣为了殿下特意学的。”
  他的姿容清隽,目光温和,语气却像是在和荀远微讨要奖励一般。
  荀远微看出了他的意思,便顺着他的意思问:“怎么了?这是在和我讨赏么?”
  戚照砚笑出了声:“臣可没这样说,是殿下自己应允臣的。”
  荀远微也跟着弯了弯眼睛:“奖赏嘛,自然是有的,不过得等这场瘟疫平息下来后。”
  戚照砚眼底笑意更浓:“真的么?什么样的奖赏都可以讨么?”
  荀远微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只是握着手中的蒲扇,继续去照看正在煎的药。
  虽然这场瘟疫没有在刚发现的时候便控制住,但好在一传到长安,荀远微便做出了一连串及时且正确的决策,而后她更是以千金之躯奔走在最前端,让底下人不敢有半分的怠惰和敷衍。
  这场瘟疫在长安城持续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痊愈的痊愈,病死的病死,总体形势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但荀远微还没来得及放松,宫中却传来了别的噩耗
  ——皇帝荀祯驾崩了。
  第81章 清平乐 他和他的陛下,还有许……
  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萧琬琰身边的元尚宫。
  元尚宫眼底尽是乌青, 面上是敷粉也遮掩不去的疲惫。
  荀远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中握着的打算批阅奏章的朱笔在纸上重重一顿, 瞬间便洇染出了一大团朱红色的墨,如鲜血一般的红。
  过了许久, 她才找回自己的视线和神识。
  而后二话不说, 连狐裘都顾不上穿, 便丢下本来握在手中的朱笔和正在批阅的奏章,也不传步辇,径直往蓬莱殿跑去。
  她到蓬莱殿的时候, 所有侍奉的宫女内监乌泱泱地跪了一地,所有人脸上尽是悲怆。
  荀远微疾步穿过面前的院子, 朝着萧琬琰的寝殿而去。
  寝殿里是很浓郁的药味,太医署的太医在外面跪了一地,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荀远微透过屏风, 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萧琬琰坐在床榻边上的身影,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跪在外间的太医先退出去。
  那些太医有了荀远微这句,瞬间如蒙大赦一般起身,又纷纷朝着荀远微行了个叉手礼, 才退了出去。
  荀远微这才绕进屏风里。
  萧琬琰此时就像个失去一切色彩的木偶一般,坐在床榻边上, 眼神空洞,只有手还在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荀祯的被衾,就好像荀祯只是睡过去了一样。
  荀远微甫一坐在她边上, 还没出声,萧琬琰便先她一步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夺取祯儿的命,他才十岁,他还这样小,分明昨天晚上,他还睁开眼睛,用手指勾着我的手,和我说他已经很好了,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为什么今天突然就……”
  “我不应该打那个盹儿的,如果我一直保持着清醒,我就能在他情况不对的时候立即将太医传过来,他就不会没有命。”
  四下无人,萧琬琰在这一刻,仿佛再也不用在下人面前端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了,因为在此刻,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面对自己年幼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夭折却无能为力的母亲。
  她声泪俱下,紧紧的抱着荀远微,就好像抱着她在这个深深宫城之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一个人一样。
  荀远微的手抚上她的背,一下一下地轻轻安抚。
  她知晓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荀祯出生的那年她十三岁,她也记得自己是怎么看着荀祯从一个瘦弱干巴的孩童到慢慢蹒跚行步、牙牙学语,而后再跟着哥哥和嫂嫂学习认字、读书。
  荀祯小时候很粘她,从他会走路的时候就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姑姑抱、要姑姑抱”。
  荀远微记忆犹新。
  她或许不能完全共情萧琬琰的感受,但她心中同样难受,因为她早已将荀祯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萧琬琰的哭声慢慢转变为低声啜泣,她说话断断续续的:“祯儿是早产婴,刚生下来的时候,郎中和稳婆便说这孩子体弱,恐怕难以长寿,我和你哥哥担心极了,日日夜夜守在他跟前,生怕他有半点闪失,你哥哥一个并不怎么相信神佛的人,也亲自去山上的寺里为他请了平安符,喂他的乳娘当时日日用的都是上好的补品,好不容易他平安长大,虽然相较于别的小孩有些瘦弱,性格也文静,但好在没有过什么大病大灾,人们常说,熬过了八九岁前便好了,我本以为他能平安长大,然后娶妻生子,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被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要了命……”
  萧琬琰缓缓从她肩上抬起头来:“你说,这是不是我这个阿娘的失职?”
  荀远微这才注意到她几乎哭到红肿的眼睛,眼底积了一片乌青,面色憔悴不已。
  荀远微心中更是一阵愧疚与难受:“嫂嫂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她说着抬手为萧琬琰将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萧琬琰握住她的指尖,轻声道:“好孩子,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我方才太过于难过和悲伤了。”
  “哪有?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荀远微以更坚定的力道回握住她的手。
  萧琬琰眸中泪光闪烁,她重复了下荀远微的话:“对,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
  荀远微轻轻点头:“嫂嫂若是觉得难受,便靠着我吧,想哭便哭,我已经将他们都遣了出去,不会有人看见的。”
  萧琬琰再度将自己的下巴搁在荀远微肩上,像是要将所有的力气都压在荀远微肩上,将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一样。
  因为她并没有告诉过荀远微自己的病情,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或许也时日无多了。
  荀祯病逝后,大燕再度进入国丧。
  但随之而来的是新君的人选。
  荀远泽生前没有别的妃嫔,萧琬琰又因为生荀祯伤了身体,再也不能有孕,两人只有荀祯一个孩子。
  所以一年前荀远泽病逝的时候,皇位的不二继承人是荀祯,如今荀祯驾崩,却一时不知新君该是谁。
  倒是宗室中有几个适龄的孩子,一个是尚在襁褓之中的颖王之子,还有一个是今年八岁的齐王之子,又或者是荀远微和荀远泽的堂弟吴王。
  吴王如今已经成年,虽然有人提出,但很快被其他朝臣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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