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早就看你上楼了,怎么才到家门口。”
蒋西尽量若无其事的回话:“跟晓梅姐说话耽误了不行啊。”
晓梅姐是他们一栋楼的邻居,比蒋西大两岁,平时也这个点下班回来。
李群芳没有疑心,她跟蒋西说话总是说不了两句就呛起来,一听蒋西这语气就立刻把头缩回去。
等蒋西进门她才从厨房里出来说蒋西:“你说你什么毛病,我就问一句也不行。”
蒋西平时嫌她重男轻女更疼蒋北,心里带着气说话时的语气也发硬,听起来就跟要吵架一样。
现在听她妈这样说,又不自觉嘟起嘴:“谁让你总挑我刺,你就关心你儿子就好了,干什么问我。”
她是有点子气人的功力在身上,李群芳被她两句话气的胸口发闷,发了狠说:“好好好,你当我想问呢,我吃饱了闲的!要不是你妈,你走路上我都不看一眼。”
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蒋北正蹲客厅叠画片,听他妈姐说不了两句又要吵架,大气都不敢出,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往餐桌后边移。
今天是吵不起来的,蒋西没理她妈的话,“哼”了一声甩着辫子回自己房间去了。
李群芳有气没地发,一转身看蒋北一双小手在地上摸的黢黑,顿时有了发泄口。
“蒋北,你看你那双手!黑的跟什么似的,还不快去洗洗!整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蒋北哭丧着脸被李群芳赶去水房洗手,蒋西在屋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把包里的鞋拿出来藏到床底,还没到吃饭时间,蒋西不想出去,就在屋里看书。
才看了一页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是蒋明川回来了,蒋西立刻放下书跑出去。
蒋明川正在听李群芳说家里两个孩子的不是,看到蒋西出来,轻轻咳嗽一声给媳妇提个醒。
李群芳往蒋西门口瞥一眼,收了声音回厨房做饭,蒋明川举起手里的油纸包给他闺女看。
“给你带了好吃的。”
蒋西露出一丝笑意,上前接过油纸包,还没打开就已经闻到烧鸡的味道。
“是烧鸡!今天什么日子?还能吃上烧鸡!”
“今天就是吃烧鸡的日子呗。”
蒋明川今天路过副食品店,恰好碰上最后半只烧鸡,这种碰上肉的日子不常有,都没犹豫就带回来了。
还没等蒋西高兴一会,李群芳又探出身子嚷道:“马上天都黑透了,再不吃饭就要拉着灯吃了,快把蒋北叫回来。”
蒋北去洗手一直没回来,估计又跑谁家玩去了。
现在电费不便宜,要一毛一一度,不省着点用每个月电费就要好几块钱。能不开灯吃饭,最好是不开。
她家虽然是双职工家庭,但是也没有大手大脚过日子的。
蒋西才跟她妈斗过嘴,听到她妈吃饭的命令也不敢怠慢。
跑出去站在走廊上梗着脖子喊:“蒋北——回家吃饭!”
洗个手的功夫,蒋北就又跑下楼,在筒子楼旁边的空地跟人玩纸拍子。
听到要吃饭立刻把自己的东西收好,要回家吃饭去。
蒋北的小伙伴在后面叫他:“蒋北,赶紧吃了饭出来继续玩。”
“知道了——”
蒋北嘴上说着,两条短腿却没停,一转眼就跑到楼梯口。
等他哼哧哼哧跑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围着蒋明川转两圈!
蒋北趴在蒋明川身上乱嗅,气的蒋明川拍拍他的头说他是小狗。
“爸!我闻到肉味了,你肯定带吃的回来了。”
蒋明川每次下班回来,总爱从食堂或者国营商店带点吃的回来,就是一颗糖、一根麻花蒋北也能高兴半天。
“去厨房,别围着我转。”
蒋北毫不在意他爸的嫌弃,又往厨房跑去。
“有烧鸡!”
蒋明川正在洗手,听厨房里的惊呼心里好笑,怎么俩孩子都是馋嘴娃,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不过也没办法,城里吃米烧煤,没有不是需要分配的,喝水都要交水费呢。家里两个孩子总缺嘴,可馋呢。
原本晚上的菜只有蒸红薯,冬瓜汤和油渣炒白菜,蒋北还不高兴。
现在多了烧鸡他立刻开心的乱转,两只眼都弯成了月牙。
他站在桌子前盯着烧鸡,蒋西立刻把端着的菜放下了,坐到桌子前盯着他。
“你看你这手,才洗过又脏了,快去洗洗!”
蒋北不敢不听他姐的话,恋恋不舍地看了烧鸡一眼,迅速跑出去在门口洗菜的盆里草草洗手,生怕他一回头烧鸡就只剩骨头架子了。
李群芳是会过日子的,他们家虽然是双职工,但是拖家带口两边都有老人要供养。
每年给的钱不多,不过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学,开支也不小。去年又开始给蒋西留意工作,请人吃饭送礼总少不了,所以今年一家人更是紧巴巴的过。
好不容易吃半只烧鸡也要拆出肉,撕成块。骨架留下明天又兑水和冬瓜一块炖汤喝,这样明天也能沾些荤腥。
而且烧鸡拆了,家里两个孩子,也不用争着谁吃鸡腿。
不然给了大的,小的嫌她偏心,给了小的,大的嫌偏心。
给人当妈可真难!
第4章 看上的只是我的脸,不是我……
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刚刚还在吵架的母女,坐上饭桌的时候一对视憋不住笑,又假装无事发生过。
她俩经常这样,蒋明川和蒋北都见怪不怪。
蒋西趁吃饭的时候,跟父母提明天要和唐贝贝出去玩的事。
“我明天带蒋北一块去找贝贝玩。”
李群芳知道她不会在外面呆太久,没说不让她去。
只说:“带上钱,别老让贝贝请你吃东西,你也要主动点才行。“
蒋明川也附和着说:“不管什么关系都是要有来有往,一个人单方面付出是不行的。”
蒋西“切”了一声,对她爸妈这种见缝插针的教育很无语。
她又不是什么占人便宜的人,每次唐贝贝请她,她都有回请的。
蒋西翻个白眼,不耐烦道:“我们是平等的同学关系,你们别把我看扁了行不行?”
蒋明川和李群芳都有过这种不爱听父母话的年纪,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又要犯拧。也不敢再说多,怕她待会又生闷气,扯过话题说给她找工作的事。
“老周答应帮忙留意,要是有岗位就通知我,明天晚上我们买点东西送去他家。”
李群芳说好,又盘算起送什么。
饭菜一扫而空,一家人又各自下桌做自己的事。
今天轮到蒋西刷碗,刷完碗去水房接水,等在炉子上坐着的水烧开,就到了李群芳带蒋西一块去水房洗澡的时间。
他们这筒子楼虽不高,但住的人不少,也选了楼长定了规矩。
每天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半是女同志用水房的时间,七点半到八点则是男同志用水房的时间。
晚上九点以后,水房就会上锁。
(以前有人晚上在别的楼层水房乱搞被抓到,从那以后就上锁了。)
水房跟厕所不用一个门,晚上锁上也没关系。只是洗完澡就要赶紧接水回家,以防家里晚上用水,每天晚上水房都跟打仗似的。
蒋西一到洗澡的时候就烦,她开始发育以后,就对这个像“公共浴室”一样的水房很不满。
邻里邻居住的人都是婶子大娘,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还要裸着见,洗澡的时候开玩笑也是常有。
婶子大娘说起话,没完没了,高兴起来什么话都说,可不管有没有小姑娘在场。
被开过一次皮白肉嫩的玩笑以后,蒋西每次洗澡的时候一定要挑最里面洗,还让李群芳给她挡着。要是娘俩没赶上一块洗,蒋西就随便在家里用水擦擦,坚决不一个人去水房。
每天这个时候就是她们母女感情最和谐的时候。
好不容易洗完澡,蒋西赶紧回家准备写日记。
从记事起,她就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梦里她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生活,但奇怪的是每次醒来她就想不起来内容了。
偶尔会记得一些模糊的东西。什么天上飞的大飞机,地上跑的小轿车,很高很高的楼,和头发五颜六色的人。等她长大一点开始写日记以后,就用日记记录一些零散的梦。
有时候她跟唐贝贝说话,突然说一些让她听不懂的词,也是她从梦里听来的。
因为这些梦,蒋西从小就觉得自己是特殊的,跟同龄人格格不入。
可惜你让她具体说自己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
再与众不同,她还是要照常上学,照常放学。这些梦没有改变她的生活,她平凡的走每一步,做每个人都会做的事,烦恼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烦恼。
潦草的写完日记,看会闲书,蒋西钻进被窝准备睡觉。
第二天蒋西特地等她爸妈都去厂里,才把鞋从床底拿出来包好,带着蒋北从家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