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人?阴嫚重新打量眼前的骆甲,高大魁梧,擅长骑射,确实是秦人的特征。就在一瞬间,眼前人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一个人影重合。她想起来了,这个骆甲曾经是兄长身边的扈从。
原来还有人逃出了那场劫难。这是她自醒来以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至少,还有一个人能记得那些旧事。
就在阴嫚出神时,这群兵卒的话题从骆甲跑到了灌婴的身上。
“你说咱们将军是不是对公主有意思?”
“我看是。我看他一天到晚总念叨公主,他肯定对公主有意思!”
“不过我听老五说公主刁钻跋扈,虽然不骂人,但挖苦起人来也够受。樊将军那样威武的人在公主面前都吃瘪,咱们将军能受得住吗?”
众人诡异地沉默了,最后有人一拍大腿:“当然受得住!打是亲骂是爱,我跟我家婆姨就是这么过来的,我跟你们说——”
然而还没等这位前辈传授完经验,他就被人一脚踹在了屁股上,扑在了阴嫚的脚前,五体投地的样子像极了池塘里的□□。
阴嫚顺着这人飞来的方向看去,瞧见了灌婴。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羞的,又或者二者皆有,总之他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将军麾下倒是自由。”她收回目光淡淡道。
灌婴怒视碎嘴子的兵卒们,一群人顿如鸟兽散。地上趴着的仁兄更是连裤子都来不及拍,顶着一个脚印逃了。
但阴嫚知道这群人跑不了了,因为骆甲追上去了。她在心里为这群兵卒默哀三秒。
“那个,你有没有听到——”灌婴凑上来,小心问她。
阴嫚眉头微挑:“听到什么?听到你的兵卒说你对我有意?”
“不是!绝对没有!我对公主没有非分之想!我可以对天发誓!”
灌婴直接来个否认三连,那划清界限的模样就好像她是近之必死的不祥之物。但仔细想想,她好像确实是个不祥之物。不过被人这么嫌弃,阴嫚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于是故意道:“将军难道不知道越是否认就越说明心里有鬼吗?”
灌婴顿时面露惊恐,就差逃离地球了。
阴嫚这才心满意足,说起了正事:“你找我是想问昨天的事情?”
见阴嫚放了自己,灌婴松了口气,点头。
“昨日不过是侥幸罢了。京索一带无山林灌木遮挡,楚骑无法近距离突袭,让我有时间做安排,此为一幸。辎重中物品齐全,此为二幸。楚骑大意,此为三幸。若无此三幸,我今天怕是没办法站到这里跟你说话的。”
“岂能尽数推到幸字上?”灌婴立刻开口反驳,“公主临危不乱才是制胜关键。”
没想到还是个正直的小青年。阴嫚挑眉。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落在身上,烤得人难受。阴嫚受不住,打算跟灌婴说一声,她回去休息了。然而她还没开口,灌婴就先塞给了她一个李子。她挑眉看向灌婴。
灌婴十分自然地说道:“看你没精神,我就猜你应当是苦夏了。我正好有两个李子,给你一个。”
“给我?”阴嫚狐疑地看向灌婴,自己的喜好一向隐藏得好,这小子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个时候浪漫主义小说的经典台词从她的脑子里飘过。
见阴嫚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奇怪,灌婴连忙解释:“不是我!是大将军说的,你不耐暑气,容易食欲不振。吃不饱心情就差,我琢磨着你心情差了就更爱挤兑人了,我可不想被你挤兑……”
之后的话阴嫚就记不住了,她盯着手里的李子发呆。那李子饱满圆润,在阳光下宛如一块上好的翡翠,确实很像韩信当初给她的那个。
第19章
西魏的李子清脆爽口,咬上一口酸甜的汁水便充盈在唇齿间,引得人垂涎三尺,回味无穷。可韩信却觉得这李子没有在荥阳时吃的那个好吃,但要他具体说出哪里比不上,他又说不清楚。
长廊之外是魏国的奇花异草,远处的柳树披上了一层细纱,在风中挥动着柔软的枝条,像极了记忆中的发带。一抹浅紫色的身影从回忆深处走出,女人的容貌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直到看清那人的全貌后,韩信不禁一愣,青色的李子从手中滚落,砸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他惊讶地想,怎么会是她?
韩信捡起李子,又咬了一口,压一压心里的惊涛骇浪。结果刚一转头,他就对上了曹参的大脸,吓得他差点从长廊上栽下地。
“曹将军为何不出声?”一天被惊两次让韩信觉得不舒服。
曹参解释:“在下见大将军面露沉思,猜测大将军应当是在思考军情,担心冒然出声会惊扰大将军,故而未出声。”
压根没想正事的韩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曹将军找我何事?”
“在下是为如何处置魏王夫妇而来。”
“魏王夫妇?”
“正是。”曹参说道,“魏王背叛了大王,按律当斩,但在下担心杀死了魏王会使诸侯的反抗更加激烈,不利于汉军接下来的作战。”
韩信的注意力渐渐回到了正事上,他正色道:“依曹将军所言该当如何?”
曹参:“留下他们夫妇二人的命,一来保证诸侯不会拼死抵抗,二来也能彰显大王的仁德。”
“也好。就按曹将军说的来办。”韩信又道,“另外我还想请大王调兵,助我攻赵代两地。”
“是否有些匆忙?”曹参有些迟疑,“攻魏之后,大军还未休息。”
“兵贵神速。”韩信斩钉截铁道,“荥阳虽然易守难攻,但粮草是从敖仓一带而来。若楚军绝了粮道,荥阳不攻自破。我们要赶在荥阳失守之前尽快平定诸侯。”
“敖仓,广武有重兵把守,粮道又岂会被轻易断绝?”
见曹参有些不信,韩信提醒道:“曹将军可还记得巨鹿之战?”
“怎会不记得!”曹参用着钦佩又畏惧的语气说道,“那可是项羽的成名之战!”
“当年王离因甬道屡绝,将大部分的兵力投入甬道。结果项羽主力强攻之时,主力来不及回援,王离因此兵败自尽。”韩信看向曹参,问道,“将军以为今日之汉军相比于昔年之秦军如何?”
曹参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地问韩信:“难道荥阳必失?”
韩信笃定:“必失。”但他冲曹参笑了一下,“但只要大王和曹将军愿意相信信,信能在数月之内拿下北方。”
曹参猛地看向韩信,那眼神中有震惊,有怀疑,但最后都变成了信任。在深吸一口气后,曹参抱拳:“既然大将军有此自信,在下必竭尽全力助大将军事成!”
“那便辛苦曹将军了。”韩信回礼。
潮湿的风席卷了整个长廊,韩信攥住了风,心道,待诸侯必,青史之上,必有我名!
雨滴变得稠密,屋檐的水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迸裂的水花在衣摆上点缀出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阴嫚立于长廊之上,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发呆。街道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楚军攻城,清街,所有人不得外出,违令者斩!”
阴嫚走向门口,就看到兵卒们疯狂地敲锣,扯着沙哑的嗓子传达指令。
原本井井有条的街道顿时变得混乱,所有人都顾不上自己手头的活计,全部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有些人因为惊慌而撞在了一起,他们来不及向彼此讨个说法,连忙爬起来继续向家的方向赶去。
先到家的人将家中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屋子里,然后用木板封上门窗,透过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百姓像受了惊的家禽,在遇到危险后,缩回了自己并不安全的窝中,祈祷着自己能躲过劫难,祈祷着当民夫的亲人们能够活着回来。
有时候阴嫚也会去想,王侯将相到底是什么?思来想去,她有了一个答案,他们是魔鬼,是一切苦难的根源。
“公主我们也回去吧。”仆从小声地提醒着。
就在仆从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阴嫚就冲入人群。她像一只狩猎中的花豹,在猎物毫无防备之时发动袭击,又在眨眼间完成了猎杀。
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阴嫚抽出了插入细作身体的剑,鲜血顺着地上的泥水蔓延到每个人的眼中。在百姓们惊恐的目光中,她想,我也是,我也是带来死亡的魔鬼。
“公主!”维持秩序的兵卒发出惊呼,他紧张地攥紧自己的武器,生怕自己成为阴嫚的剑下亡魂。
阴嫚挑开了尸首的衣襟,一层皮甲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冷静地说出了一个令人恐惧的事实:“城中有楚人细作。”
霎时间,一个晴天霹雳砸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遭遇敌袭时最可怕的情况是什么呢?不是敌人强大,不是敌人拥有厉害的攻城武器。而是像现在这样,城池中混入了数量不明的细作。
细作就像林间的蜱虫,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附着在这座城池上,吸取着各种情报。即使发现并杀死了他们,他们断掉的残肢也能让这座城市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