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刘邦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按着太阳穴:“虽然子房说的有理,但以今之行,荥阳落入贼手也不过是旦夕之间。我总不能真的被项羽那小子抓住吧。那小子对我恨之入骨,落入他的手里,我恐怕难以活命。”
“大王不必担心,平定北方诸侯未必会花费很多时间。”陈平一脚踏入厅室,“刚刚信使传来捷报,魏国已破,魏王夫妇几日后就能被押送到荥阳。”
听闻喜讯刘邦顿时信心大涨,他的双眼中充满了神采,举手投足间满是轻松。
“好!不愧是老曹,办事就是让我放心。还有韩信小子,我就知道他是个能干的。乃公现在要跟项家小子死磕到底!”
张良仔细阅读奏报后,也放下了心。只不过在看到韩信对目前的局势分析后,他微微一愣,这未免跟灌婴所写的内容也太像了。若不是京县与魏国相去甚远,他都怀疑韩信跑到京县替灌婴代笔了。忽然一个名字从他的心头划过。
“以韩信的速度,北方诸侯将会很快平定。但这小子让我给他三万人马助阵。人马好说,就是选谁统领这队人马是个难题?”刘邦看向张良和陈平,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常山王张耳如何?”张良说道,“他本就与赵代两国渊源颇深,由他带兵想必会事半功倍。”
“臣也如此认为。毕竟常山王与陈候有旧怨,必然会倾尽全力帮助大王平定北方。”陈平又说道,“至于押运辎重之人,臣推荐公主。”
刘邦愣了愣,询问:“为何会推荐公主?”
“臣推荐公主原因有二。”陈平说,“臣曾与公主共事,深知公主生性沉着冷静,临危不乱,这样的性格最适合押运,此为其一。公主善于机关,可以协助大将军尽快平定北方,此为其二。”
“你说得确实有理。”刘邦捋着胡子看向张良,想听听对方的想法。
张良注意到了在刘邦背后冲他眨眼睛的陈平。他顿了顿,顺着陈平的话说道:“良以为中尉所言甚是。只要北方平定,荥阳之危便迎刃而解。”
“既然两位都这么说,那就由张耳率军,公主押运辎重。”刘邦大手一挥,任命诏书就从荥阳来到了京县,落到了阴嫚的手中。
灌婴努努嘴:“我就说诚信侯肯定会猜到这是你的手笔。”
“何以见得?”阴嫚放下手中的诏书。
“任命诏书都来了,你说呢?”灌婴咋舌,“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以我的名义上呈?你自己想的你自己写不好吗?”
当然不好。阴嫚面无表情地想,一个来历不明的公主想要接触军事不能主动,否则会为自己埋下炸/弹。所以想要接触军权,就要用“犹抱琵琶半遮面[2]”的法子,勾得这些人把军权塞给她。
虽然阴嫚不太想舞刀弄剑,但作为太子谋臣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她要想继续干预汉朝接下来的事情,那她就得另辟蹊径,走功臣路线,成为太子的最大靠山。
这时,阴嫚接过汤药,当着灌婴的面,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
“我还真是佩服你,这玩意闻着就不好闻,你竟然就这么喝下去了。”灌婴摇了摇头,“你是尝不出味道了吗?”
阴嫚没接话,而是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本以为能跟公主多待两天的,没想到大王一个诏令下来就把你叫走了。”灌婴叹了口气后,又道,“我是来帮你收拾东西的。”
灌婴环顾了一圈后,又道:“但我看你都差不多收拾完了,也没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了。”说到这,他又很不要脸地说道,“你都送大将军袖箭了,给我一个怎么样?你还吃李子吗?我可以打两个李子跟你换。”
阴嫚:“……”
然后阴嫚就请灌婴圆润地滚出她的视线。
赶走灌婴后,阴嫚开始清点自己的物品。就在这时,被她救了的妇人走了进来,犹豫了半晌对她说道:“公主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阴嫚环着手臂:“为什么?”
妇人结巴道:“我,我还没报恩!”
“我说过,你前些日子搀扶我回来就已经是报恩了。”阴嫚直勾勾地看向妇人,“我要听实话。”
谎言被戳穿后妇人面颊发红,她咬了咬牙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不想再过被人欺负的生活了!我也不想再被别人推出去当替死鬼了!我想像公主一样受人尊敬!”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用途,或大或小而已。用途越大的人越能得到旁人的青眼,可你没有能被人另眼相看的用途。”
阴嫚的话直白无情,但妇人依旧不死心:“但我可以学!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够脱离现在的生活!”
可我已经没有精力调/教一个人了,阴嫚冷漠地想。
妇人抓住了阴嫚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请公主相信我,我一定会成为对您有用的人。”
阴嫚盯着妇人的眼睛,缓缓地开口:“上一个这么说的人,背叛了我。”
“公主可以一直不信我,但我一定会是公主最趁手的刀!”
妇人的话让阴嫚想到了现在的自己,一把不被信任的刀。在战斗结束后,她或许会被束之于高阁,又或者被折断……
沉默良久,阴嫚说道:“你既执意如此,那千万别后悔。”
妇人语气坚定道:“我绝不后悔!”
阴嫚弯起苍白的唇:“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第21章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1],作为押运官的阴嫚自然要比张耳提前动身,去处理由辎重引发的各种问题。
换作旁人大约会因为担心自己做不好而坐卧不安,但阴嫚却平静得很。她这一路上走马观花,倒是把荥阳到关中这段路上的景色看了个全。
阿桃骑着马,跟在她的身侧。说起这个阿桃,阴嫚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是个刻苦的姑娘。自从给了她机会后,无论自己教给她什么,她都会认真学习。每每看到阿桃,她不是在挑灯夜读,就是在对月练字,又或者是在练习骑马。
阴嫚有时候会想,倘若阿桃生在现代,说不定早就功成名就,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公主?”阿桃感受到了阴嫚的目光,转过头问道,“您寻我?”
阴嫚看到了阿桃手腕上的淤青,从袖子里摸出一瓶药膏递给阿桃,嘱咐:“凡事有度。血肉之躯总有极限,伤了,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本钱了。”
阿桃小心地接过药膏,点头:“是。阿桃记住了。”
阴嫚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落在了附近的农田上。虽说是农田,但上面的作物不知为何东倒西歪的,很不成样子。她向远处眺望,断壁残垣,破屋茅房,愣是找不到半个人影。
倏然,有一群高大雄壮的大汉从残破的村庄中走出。他们肩扛麻袋,手上拎着瘦鸡扁鸭,满脸写着得意。而在这群人的身后追着一群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具骨架。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好像再跑几步就会散架。
一个“男骷髅”抱着一名大汉的大腿,苦苦哀求:“……求,求求将军开恩!这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点粮食了,您全拿走,我们一家老小会饿死的……”
战火四起的时候,总会有人落草为寇,劫掠百姓。有时候还会给自己取个什么将军大王的名号,用来恐吓无知的百姓。毫无疑问,那个扛着米袋的狗头将军就是其中一员。
“滚开!”狗头将军一脚踹开了骷髅。
“小骷髅”见父亲被打,扑在狗头将军的腿上重重地咬上了一口。那狗头将军吃痛地喊了一声后,勃然大怒:“好你个小要饭的,竟敢咬老子的大腿,看我不打死你!”
“女骷髅”一面护住自己的孩子,一面讨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孩子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将军饶了她吧——”
“去你的!”狗头将军一脚踹开“女骷髅”,一把拎起“小骷髅”,铆足了劲要摔死“小骷髅”。
阴嫚见状二话没说举起弩机射穿那畜生的脑子。
那群贼寇见自己的兄弟死了,又惊又怒,纷纷丢下手中的物资,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然而威风不到一秒,这群贼寇就被汉军按着头跪在阴嫚面前。
而百姓们在见到这些一直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的贼寇落网后,并没有马上露出欢喜的表情,而是紧张地盯着阴嫚一行人,似乎是在想着这群人会不会像狗头将军那样压榨他们。
阴嫚一向是个懒着解释的人,只道:“把你们的东西拿回去。”
百姓们面面相觑,愣是没一个人敢动。最后还是阴嫚说“你们再不拿走,我就全拿走”后,才有一个胆子大的人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见那个胆子大的在拿到东西后没受到任何惩罚,百姓才知道自己真的遇到好人了,他们纷纷上前,迫不及待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阴嫚看着挤在一起翻找东西的人们,不由得叹了口气。兴亡交替,苦的还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