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公主,这些人该怎么处置?”百将问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阴嫚觉得正在翻找东西的人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似乎是在偷听她和百将讲话。这让阴嫚感到奇怪,但她还是说道:“杀了便是,何必问我。”
  百将有些纠结,但还是鼓足勇气对阴嫚说:“公主,此时正值缺人之际,我听这贼人说他们还有几十个兄弟在山上。这群人身强体壮,刚好可以拿去当兵卒。”
  而贼寇闻言,更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对阴嫚说道:“公主,只要您愿意放了我们,我们愿意当牛做马!”
  话音刚落,阴嫚看到了百姓眼中的失望,她这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竖着耳朵听她的话。
  原来他们想知道,这些害得他们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会是什么下场。虽然知道人有三六九等,但是他们还是期望着,期望着这次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可是这点愿望,却在听到百将的话后彻底破碎。他们想,看吧,这世上就是这样的一个道理,他们这些贱民死了就死了,不会有任何人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然而下一秒,扑哧的一声响起,说话的贼寇被阴嫚一剑贯胸。那蜿蜒而行的鲜血,告诉所有人她与其他人并不一样,也休想让她同流合污。
  “公主!”百将有些惊讶。
  “在我这里,只有一个准则,战场之上奋勇杀敌;战场之下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诸位可要记牢了,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阴嫚甩掉了剑上的血迹,语气不变地下令,“剿匪,杀敌最多者赏金。”
  早在跟随始皇帝巡行天下的时候,阴嫚就记下了荥阳到关中一带的地貌,坐寇的藏身之地在何处她自然也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向导带路。只不过一队人马要在大白天接近山寨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她得想个法子应对一下。
  只见阴嫚眼珠子一转,叫来了阿桃:“阿桃你过来,我们这样……”
  大约半个时辰后,有贼人扯着破锣嗓子喊着:“大王,大王,有敌人!”
  膀大腰圆的汉子从睡梦中惊醒,一边穿衣服一边向外走去,走得匆忙险些被自己的腰带绊倒,摔一个狗吃屎。好不容易上了土包,又被人撞了个满怀,踉跄了几步差点一头栽下去,他扯那个人的衣领,怒道:“你长不长眼睛!”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实在是情况紧急,小的这才失了分寸。”
  山大王自认是个大度的人,摆了摆手:“行了,说正事。是哪个不开眼的找上门了?”
  “小的听识字的兄弟说,好像是汉王的人。啊,好像还是个妇人领头!”
  山大王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那放肆的笑声震得鸟雀四飞,他一脚踏在石头上,身体前倾笑骂道:“你这个憨货,打谁的旗号不好,偏偏打汉王的旗号。你以为老子傻吗?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汉王正和楚霸王打得不可开交,他才没工夫管我们!”
  下面骑马的妇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向上看着。山大王以为这妇人是吓傻了,他更加得意了,嘴里的话也更加放荡了:“我瞧你这妇人长得漂亮,不如就留下做我的婆姨如何?老子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土包上的贼寇们也跟着放肆地笑起来,言辞下流不堪入耳。
  就在这一刹那,山大王先是觉得自己的脖颈一凉,随后剧烈的疼痛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了他。
  身边是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山大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直到看到流淌不止的鲜血时,他才明白自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抹了脖子。但他想不通这群人是怎么进入大寨的?但这个问题只有勾魂无常能告诉他了……
  阴嫚看着失去头领变成无头苍蝇的贼寇们,想起了孟子的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3]。她想,若是这些贼人能够注意到寨后有一条幽闭的小路,并多加防范,自己也不会如此容易地潜入寨子。
  “公主饶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做了流寇!”
  “求您给我们一次机会,求求您了!”
  “公主饶命啊!”
  被拿住的贼寇们跪在阴嫚的面前痛哭流涕,恨不得把头磕破。但见她无动于衷,哀求又变成了破口大骂。
  “汉王是仁慈的长者,他一定不会杀了我们的!你这毒妇,我要向汉王揭发你!”
  “揭发我?”阴嫚眼神讥诮,“你觉得自己有命见到汉王吗?”
  待阴嫚抬手后,阿桃会意,立刻让人拖走了这群贼寇。
  贼人大骂:“贱妇!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吗?阴嫚忽然笑了一下,我不是早就不得好死了吗?拿这个诅咒我,亏了。
  百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主,这些人都是被苛捐杂税的。按道理说他们是情有可原,应当从轻发落。如今公主全部枭首,我担心汉王会责怪。”
  “情有可原四个字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阴嫚看向被救出来的妇人们,继续说道,“是她们,是山下的黔首,还有已经死了的人说的算。”
  过了一会儿后,阴嫚又将目光落向正在监刑的阿桃身上,唇角上扬:“想要活命就要当面请罪,请求那些被他们迫害的人原谅他们。见活人倒是好说,见死人有些难办。所以我帮他们一把,他们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此时明明无风,地上却起了漩涡。三两片叶子随着黄沙转动,天上的红霞与地上的血光交相辉映,衬得阴嫚的笑晦暗不明,令人毛骨悚然。
  第22章
  一时间阴嫚枭首百余人的消息席卷了各地。
  “这不是胡闹吗!”卢绾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器物叮当作响,吓得刘邦差点扯掉了自己的胡子。
  刘邦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卢绾见状怒道:“大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不就是公主杀了荥阳到关中一带的坐寇吗?”刘邦抬了抬手让宫人给卢绾倒酒,“哎呀,都是小事,何必大惊小怪?”
  “大王怎么能这么说!大王您是知道的,现在兵源不足,那些流寇身强力壮,训练一番正好能补入军中。结果,结果她全都杀了!这不是浪费吗!”卢绾振振有词。
  押运辎重是个肥差,能捞着不少油水。卢绾早就盯上了这个位置,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公主,害得他没法捞金。这次天赐良机,他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刘邦托着下颌,一边倒酒一边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换个人!”
  “换谁?你去?”刘邦乐呵呵地问道。
  卢绾顺杆儿爬:“若是大王信得过,臣愿为大王效力。”
  刘邦不置可否,而是让人给卢绾倒酒。
  “这坛酒是我最后一坛私藏了。”刘邦把玩着酒杯,“说来也是有趣,那么多粮食最后只能酿出这么点酒。以前不明白始皇帝为何要禁酒,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说着说着,刘邦又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唉,当初当亭长的时候,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结果现在当了大王还要约束自己,啧啧啧,这日子苦啊。不过子房安慰我说,这叫,身,身什么来着?”他转过头看向卢绾:“你还记得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卢绾心里咯噔一声,他看向刘邦,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是有意敲打自己。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斟酌着用词,小心回答:“身先士卒,以作表率。”
  “对对对,就是这个。”刘邦夸卢绾,“还是你记性好。”
  “大王谬赞了。”
  “客气什么?你可是我兄弟!”刘邦笑道,“兄弟之间就不说这些酸话了,有事直说就是。”
  卢绾:“我是说大家同袍一场,总要互相帮助。公主不是说要给剿匪有功者赏金吗?她尚未攒下家产,咱们一群大男人总不好让她一个女儿家为难,赏赐兵卒的钱我出了。”
  刘邦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好个老卢,还是你爽快!来,我敬你一杯。”
  卢绾连忙端起酒杯回敬。
  就在这时仆从通传说陈平来了,卢绾连忙顺坡下驴,请辞离开。出门后,被风一吹,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他才发现自己的背湿了一大片。在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地回头望去,只见发小还是像从前那样,热情地对待每一个人,可是他却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而此刻尚在函谷关外的阴嫚尚不知道已经有人替她出赏钱了。她静静地待在函谷关外,等待着守将核验身份。
  “公主一路辛苦了,请。”守将在确认身份后,放行。
  阴嫚驱马前行,穿过拱门。茂密的丛林映入眼帘,两侧的高地穿云,大有隐天蔽日之势。一线天空,阳光丝缕。
  复行数里,豁然开朗,万顷良田尽入眼帘。肥硕的穗压弯了谷秆,在微风中互相碰撞,掀起黄绿色的波浪。远处的院落中妇人在缝缝补补,三两个稚童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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